伯郤宛的迂腐和心软最终使他允许吴军朝着东北方向撤退,这个决定却最终害死了他(就在本年)。沈尹戌闻讯火速赶到伯郤宛处,他责备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我们消灭了这支吴军,就等于消灭了吴国一半的军队。夫子究竟受到了吴国人怎样的蛊惑,才做出这种纵敌祸国的决定?况且王室日衰,奸佞当道,夫子的做法很容易为家族召来祸患。所以我请立即追击吴军,以挽回局势。”
但是伯郤宛却说:“我的做法和于礼,礼可以保护我的安全。”
沈尹戌退出去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听说夫子的祖父(伯宗)和父亲(伯州犁)都是恪守礼仪的君子,可是哪位得到善终了!”
烛庸和掩余率残兵轻装简行,一口气行跑出去五十里。到了晚上,两人见楚军并未追赶,于是下令宿营。次日清晨,两人把军权交给狐俭,命他把军队带回吴国,然后继续北逃。掩余逃到徐国,烛庸说:“我们两人在一起不安全,还是分开为好。”他便逃到钟吾(今江苏宿迁东北)去了。
楚师返国后,囊瓦对伯郤宛的决定感到不满,他斥责了伯郤宛几句,不过没有做出继续追究他的表示。但是楚国那个最大的恶棍费无极却嗅到了巨大的机会,他想要借此除掉伯郤宛,并把自己的死党及女婿鄢将师推上左尹的高位。
费无极虽然作恶多端,但是胆子却小的像豆粒。他永远是躲在幕后教鼓动别人冲锋陷阵的教唆犯;而鄢将师则是个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暴徒。费无极看中了鄢将师这一点,为了将他拉拢到手,不惜把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他;他从成为费无极女婿那天起便死心塌地追随起老丈人,愿意为他干任何坏事。
伯郤宛特别不擅交际,也从不巴结权贵。囊瓦某次在朝上主动与他攀谈时,他竟然慌乱得手足无措,就像犯了错误的学生面对破了案的老师似的,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红着脸匆匆离开了。
事后有人对他说:“我们想与令尹交谈都没有机会,夫子却放弃了大好机会。我们真是替夫子惋惜呀!”
伯郤宛却说:“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机会,因为我不知道要机会干什么。”
伯郤宛在那个人心不善、腐化堕落的宫廷中完全是个另类;他之所以能升到左尹的高位,除了凭借自己的才干和品行,再有就是靠前令尹阳匄的大力提携。
费无极决定利用伯郤宛性格上的缺陷和信息不对称来除掉他。费无极首先去见囊瓦,对他说:“伯大夫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希望宴请大人以表达自己的歉意,但是又不好意思亲自对大人说,所以请我来代为转达。”
囊瓦丝毫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因为这的确是伯郤宛一贯的行事风格。他说道:“请夫子转告伯大夫,我会准时到场。”
费无极去见伯郤宛,对他说道:“令尹大人对那天责备夫子的做法感到很抱歉,所以想与夫子缓和关系。大人命我转告夫子,他将到夫子府上做客,与夫子畅饮长谈。请夫子早做准备!”
那个善良又不谙世故的好人根本猜不透费无极的险恶用心,他反而为对方的“好心帮忙”而道谢,脸上不禁露出忠厚的笑容。他问道:“我的地位低下,令尹屈尊光临我府乃是极大的恩惠,我应当送些什么样的礼物给他?”
费无极说:“令尹特别喜欢收集兵甲,夫子有什么好的武器盔甲可以拿出来,我帮夫子挑选一下。”
伯郤宛命人取来数件兵甲,费无极从其中挑出五套甲胄和几件武器,说:“这些就可以了。夫子把兵甲陈列在门外,令尹大人到达之后必然会驻足观看,到时候夫子把令尹看中送给他就好了。”
伯郤宛仍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费无极提出的每一个要求、他都照做了。
举行宴会的日子到了,伯郤宛一早就把要了命的兵甲悬挂在门外。伯郤宛的儿子伯嚭得知情况后对父亲说:“在楚国,但凡与费无极搭上边的事都不会有好结果。他本来就是以害人为生,怎会成全父亲的好事?其中必有阴谋!而且父亲宴请贵客却把象征着暴力兵甲置于门外,父亲如果是客人,会有什么感觉?所以还是把兵甲收回来吧!免得被费无极钻了空子!”
但是伯郤宛那单纯的心就是不往坏处想。
费无极见局势正向他所计划的方向发展,不禁大喜过望。他匆忙赶进宫去见囊瓦,囊瓦当时正与鄢将师下棋(这也是费无极和鄢将师事先计划好的);费无极装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对着囊瓦连连磕头,惊慌失措地说道:“令尹大人,我几乎害了你呀!伯郤宛在门外聚起兵甲,恐怕要对令尹不利!”
鄢将师斜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那个老闷鬼!他一定是对令尹的斥责产生怨恨,所以才准备假借设宴之机伤害令尹大人。”
费无极继续说道:“潜城之战,我军明明可以全歼吴军,他却收了敌人的贿赂,还声称:‘趁乱不祥。’这才使敌军全身而退。吴可以趁我乱,我趁吴乱不是也可以吗?这次如果全歼敌军,可保楚国二十年太平;只是由于他的贪婪,我军才无功而返。他本已犯下死罪,现在又企图谋害王室上卿,真是罪上加罪了!”
囊瓦没有当场作出决定,他请两人回到官署等待命令,又派出一名亲信去现场查看情况。亲信回来报告说:“伯府门外确实有兵甲悬挂。”
伯郤宛的罪名立即被坐实了,囊瓦重新把鄢将师召来,命令他进攻伯氏。鄢将师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纠集起大量的流氓暴徒,将他们武装起来包围了伯府。鄢将师仗剑大喊道:“伯氏!你竟敢借宴请令尹之名行刺子常(囊瓦的字)大人,我奉令尹之命来捉拿你!你快点出来投案,否则灭你全家!”
伯郤宛大惊,直到这时他还想出去与鄢将师论个是非曲直。伯嚭拉着他叫道:“父亲,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圈套,你快从偏门逃走,我将与奸贼以死相搏!”
伯郤宛这才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攥着伯嚭的胸襟说:“我没有能力,死就死了;你要活着逃出去,否则伯氏的冤屈就没有人洗刷了!”说罢拔剑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在外面,鄢将师扣押了一些国人,他点起了很多火把,强令国人向院里投掷火把。但是国人拒绝执行命令,鄢将师叫道:“不听命令者,与伯郤宛同罪!”恶棍们也持剑威胁无辜者。国人只好你拿一根树枝,他拿一根苇杆,点燃了甩进去。恶棍们耐不住性子,向院子里扔进百十根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