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执迷不悟,勿要和悦、绪一起送死!”
“我等受田氏二代大恩,岂能背主投靠朝廷?今者田氏生魏博生,田氏亡魏博继亡。胜负乃兵家常事,我等愿继续奉田尚书,和官军决一死战!”在场数千残余的魏博士卒,喊完后纷纷举刀截断头发,在熊熊火光里对天发誓。
接着田悦下令,将府中钱财全部拿出,并搜括府城里的富户豪商,每人都要拿出家财的一半,称“乞活钱”、“保府钱”,散发给士兵,并解放所有府城中的男奴,连妇人都发给铠甲武器,统统登城驻防,死守魏府城。
数日后,马燧、李抱真和李晟的军队,才抵达魏府的御河那边立营。
接着李抱真指责马燧贻误战机。
而马燧则反过来骂李抱真争功在前。
李晟苦苦居中调停,也没有什么效果。
归营后,李抱真即唤来掌书记,要他写一道表章送抵朝廷,称田悦被部下拒于南郭城外,本来可立擒之,消弭河朔多年祸源,马燧却在平邑佛寺里按兵不动,坐视田悦入城,是养寇自重。
马燧当然也不甘示弱,同样递上表章,称李抱真在作战当中多违节度,阻扰全胜大策。
李晟则在营地里,将刚刚升任亲兵虞侯的蔡佛奴喊来:“唉,你携着我的书状,乘快马去都城一趟,让陛下派位中贵人前来,调解马仆射和李尚书,不然这仗可真的要打不下去。”
不过虽然李晟忧惧,但这时候整个河朔的局面,对朝廷而言还是一片大好的:除去魏州、贝州和卫州外,其他数州田悦的属下,纷纷投降马燧,不久北方捷报也传来——张孝忠果然在易州反正,与朝廷方的朱滔连兵,于束鹿大败李惟岳和魏博的孟希祐,李惟岳灰头土脸地奔回真定府里,这时成德军的判官邵真再度劝李惟岳,要及时悬崖勒马,交出恒冀方镇,自己和弟弟李惟简一道入朝向皇帝谢罪。
李惟岳又开始动摇起来,想投降朝廷,便答应了邵真,将弟弟李惟简给先送出去,探探皇帝口风。
但李惟岳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就去问孟希祐的意见。
孟希祐是魏博镇的大将,当即派人,火速抄小路来到魏府,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田悦。
这时田悦收拢不少逃亡归来的士兵,贝州刺史邢曹俊又领三千兵入魏府城,田悦的兵势稍稍复振,却得知李惟岳要归降,不由得大怒,便派出押衙使扈岌,飞马驰往真定府问罪。
真定府里,所有僚佐、军将都齐坐一堂,吵吵嚷嚷。
如今成德军局势已山穷水尽,易州张孝忠反正,赵州康日知反正,深州被朱滔围攻,摇摇欲坠,也到了讨论何去何从的时候了。
李惟岳坐在席位上,脸色发白,脚下全是横七竖八的酒盅,他喝了许多的酒,现在于吵闹声里早已头脑不清。
突然,酒劲发作的李惟岳,用手指着首席大将王武俊,及其子王士真骂到,“王武俊你个契丹杂种,先前束鹿之战,我让你为先锋和朱滔作战,你却故意不出力,导致我军惨败,不杀你父子,不能正军纪。”而后李惟岳口中喷着酒气,挥手喊到“来人,将王武俊父子拖下去斩讫——报来!”
大堂哗然,王武俊急忙伏低脑袋,一个字都不辩驳。
就在李惟岳大叫大嚷时,魏博镇的使者扈岌,在成德长史毕华、孔目官胡震指引下,来到了军府堂上,接着扈岌就大声自报身份。
听到对方是田悦派来的,李惟岳顿时羞愧难当,抖抖索索地用衣袖挡脸。
而扈岌则当众数落李惟岳:“先前我魏博镇起兵,绝非是为一己私利,而是为你求旌节,如今魏博身陷重围,你却准备屈膝投靠朝廷,是何道理?”
李惟岳当即自袖子间露出眼睛,望着扈岌会儿,接着猛地指向人群里的判官邵真:“是邵真,是邵真劝我如此的。”
而后扈岌、毕华、胡震等齐齐上前胁迫李惟岳说:“如今请斩邵真以固二镇之好,不然成德、魏博绝交,悔之不及。”
“好好好,斩,斩邵真!希望田尚书息怒。”李惟岳立刻改变主意。
“惟岳小儿不听忠言,先杀舅父,再杀判官,外欺于魏博,内惑于家奴,你全家满门祸不远矣!”邵真被推出去斩首时,是骂不绝口。
这时候,拜伏低头的王武俊,深深叹了口气。
“去,去追我弟李惟简回来,我不投降朝廷,绝不。”等到邵真血淋淋的首级呈上来后,李惟岳又大呼小叫起来。
可这时候探马急急来报,称李惟简已带着他母亲郑氏(惟简和李惟岳是异母兄弟),及全家百余人,投奔赵州康日知去了。
连弟弟都背叛了我——李惟岳暴跳如雷,又叫嚣着要进军赵州,杀康日知、李惟简。
可攻打赵州的话,谁来当统军的大将呢?
李惟岳本人因先前束鹿之战的惨败,犹心有余悸呢,这时屏风后王他奴悄声提醒李惟岳说:“可使王武俊去。”
“这样不好吧?”李惟岳心想,看着一直伏低脑袋的王武俊,我刚刚还说要砍了他来着。
王他奴便说:“王中丞(王武俊为检校御史中丞)是先相公的亲家,二代辅佐成德,先前束鹿的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只要节下宽宥他,中丞必会相报,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好吧!”李惟岳根本是个没主张的浑人,便拍拍膝盖,对王武俊喊到:“中丞可领一万精兵,前去攻打赵州。”
听到这消息,王武俊急忙抬起额头,满眼睛都写着“不敢相信”的表情。
李惟岳咧开嘴得意地笑笑,“中丞勿疑,我再派卫常宁为步军指挥使追随于你,他掌步兵,中丞掌骑兵,定要攻下赵州,斩康日知、李惟简,以雪先前束鹿之耻。”
“敢不从命!”王武俊满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再度叩拜。
那边,成德大将卫常宁也慨然受命。
李惟岳回头看看王他奴,对方也满脸欢笑,竖起大拇指,这主仆两位深为能将人心掌握在股掌间而自豪。
十日后,李惟岳又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军府后楼当中不省人事。
忽然人声大作,火光透着窗户,照在席上,李惟岳睁开双眼,吓得大喝声,从噩梦中惊觉而起,浑身汗水湿透。
“邵真,邵真来取我的首级啦!”李惟岳歇斯底里地叫到,接着扑到兵兰处,噌一声抽剑出鞘,横在胸口,接着晃晃悠悠转身的他,感到灼热的风,正掀动着帷帐、门帘,不断灌入到自己身上。
楼堂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外面军府诸院里杀声震天,火光熊熊。
“怎,怎么回事......”
一名后背满是箭的牙兵,浑身是血地跑进来,倒在李惟岳的眼前,挣扎着说到:“王武俊、卫常宁反,自赵州与康日知、张孝忠勾结,回袭真定府,趁夜赚开城门......”
“不可能!”李惟岳叫到,“城门,城门是......对啊,城门是王武俊的儿子王士真把守的。”
接着李惟岳叫了声,瘫倒在榻上,便液横流,他咬着牙,举起佩剑,想要自杀,但割了下脖子后,疼得他又是喊又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