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沉默了一阵之后，马指导又对我说道：“跟你说个事情……你走之前，留给我的那笔善款，我已经替你花出去了……我们寺庙后来真把厨房和吃饭的地方又修了一遍。”

“这次建功德碑没？”

“建了，我们尊重你的意愿，写了她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感叹道：“佛祖慈悲，救苦救难……她回来了……她在那场海难中活了下来。”

马指导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这一刻，我很怀疑他的佛性，一个心中有佛的人，对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好吃惊的……毕竟在他们心里，“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生死一如”，所谓生死，只是一种形式罢了。

他终于开口向我问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是你不想和她好，还是她不想和你好？”

“问出这样的问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她已经回来了一个多月，压根就没有想过去找我。”

“这下真把你搞死心了吧？”

我吸了一口烟，又眯眼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然后又向马指导问道：“你说，是不是真的因为在功德碑上写了她的名字，她才能回来……要真是这样，你们那寺庙还挺灵的。”

马指导笑：“所以，你得对我们佛教留点儿敬畏之心……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信佛，风里、雨里，我还在鸡足山等你。”

“你真是做和尚做傻了……好赖话都分不清。”

“生死在我们眼里都一个样，何况好赖话。”

我无言以对，心里更觉得不那么是滋味……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他这个朋友，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和我说话，其实，我真的很想再听他和我聊聊摇滚圈里面的事情，比如哪个歌手是真有才华，哪个歌手为了赚钱，丢了摇滚精神，开始变得媚俗；我更想让他给我丢一支香烟，然后喊我去撸串，喝酒。

可是这些，他都不会做了。

妈的，人真是善变，也无情！

夜晚来临之前，我又去了洱海边。

我独自坐在那块礁石上，用面包投喂着那群白色的海鸥……一个面包被吃完之后，夕阳开始在海面上呈现破碎之态。

我的心境也被这种“近昏黄”的萧瑟打破了。

我将叶芷留下的那些机票，统统从手包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之后，便成了一个破坏者，我将机票撕碎的同时，也破坏了洱海的生态环境。

我知道这不对，可心里却充斥着一种发泄之后的快感。

我觉得这么做，算是报复了叶芷对自己的无情。

可是，当我真正去注视那些碎片时，心里又突然难过的不行。

但这又怎样？

最好她也能来这里，然后看看这些碎片，也看看我的决心……我一定会走出这段感情，然后振作起来。

我就是要在大理买最好的别墅，开最好的车，并教育出一个最优秀的孩子，叫我爸爸……而这些，都与她这个冷漠的女人，没有一点关系！

我的幸福，就是我的，跟她没有关系！

所有的机票都被我撕碎了，然后一片片散落在脚下的礁石上，我不想刻意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望着海对面的灯光发着呆，我想抽支烟，烟盒里却已经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进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大家都已经在饭店里面等着了，让我赶紧过去。

即便这样，我还是在洱海边又坐了十分钟，这才离开了马久邑，回到了古城。

到了约定的饭店，曾经熟识的人，除了极个别已经离开大理的，几乎都在；所以不用多想，这肯定又是一个会喝到天昏地暗的夜晚，但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情。

因为我在即墨寂寞了这么久，需要这样的释放。

众人真是冲着和我喝酒来的，以至于仅仅抵挡了一个小时，我便在酒桌上昏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最后是谁把我送回去的，反正我是昏睡到半夜，才醒了过来，然后呕吐不止，再然后，便睡不着了……我凭着酒醉后的经验，开始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往来于床铺和厕所之间，为的只是早上的时候能舒服一点，因为我是一个很容易宿醉的人。

我就这么半躺在床上，又眯了一会儿眼睛之后，窗外便有了光亮传来。

起身拉开窗帘，太阳已经隐隐约约挂在了洱海对面的山体上，那些朝霞像是羞红的脸，正娇滴滴地倒映在洱海里面。

我总是觉得，傍晚的大理才是最美的；没想到，早晨的大理也是美得不像话……

我不禁又想到了杨思思，只觉得这样一个早晨和她实在是太像了，同样很美，同样因为某些原因，被我忽略在了身后。

我返回床边，取了手机，然后将这样一个早晨用镜头记录了下来，又以这张照片为背景，发了近一年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没多说，只说自己回来了。

洗漱之后，我便没有再休息，我不想辜负这么一个美好的早晨，所以又去了洱海边，尽管来日方长，但我还是想在刚回来的这几天，就把它看个够。

其实是看不够的，因为洱海的美，并不完全在于它本身，而是人为披在它身上的文艺外衣，这并不是伪文艺，它象征着一种自由和享受人生的生活态度。

听陈进说，大理今年又来了很多外地人，都是冲着这里的文艺氛围来的，并形成了新的圈子，圈子里以文艺界人士居多，所以有作家，有导演，有画家，甚至很多已经成名的明星，也开始在洱海周边买房置业，为的就是方便来这里度假。

而我的对面，就有一个高档别墅区，售楼部的门口竖着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来海东方买房，与XX明星做邻居”的广告文案，看上去气派十足。

虽然我不喜欢这样的噱头，但不可否认，大理的未来将会越来越闪亮，也会越来越商业化。

这一点，还是叶芷看得最透彻，两年前，她就对我说过：大理最终会在商业化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并成为有钱人的天堂，真正坚守的，只有那些来大理寻找文艺梦的理想青年们……但他们的梦，会在资本的摧残下，一点点破裂……总而言之，在金钱面前，所有理想和坚持都是不值一提的……因为政府不会因为你有梦想，就送一块地，让你去搞乌托邦。

这是她给我上的一课，所以我从来没有逆着商业化的进程去做事情……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然后在大理这个地方赚到了第一桶金，而大部分人，依然还在某个咖啡厅或者酒吧做着服务工作，就这么一边拿着微薄的薪水，一边追寻自己的文艺梦。他们光鲜的，仅仅是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可生存环境却是极其堪忧的。

从这个方面来说，我该感谢叶芷的，虽然她就像是一个梦，活在我的世界里，但恰恰也是她，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最现实的一面。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梦呢？

点上一支烟，我逼着自己不去想她，我为了转移注意力，便从口袋里面拿出了手机，然后给鱼头打了个电话……也该给他打电话了，因为我的那辆吉姆尼还在即墨，需要有人给我送过来。

鱼头似乎还在睡觉，所以接电话的语气很是不耐烦，他对我说道：“卧槽，这么早给我打电话，烦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