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随着嫡子逐渐长大,已经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徐梁的精力更是得分到他头上许多,在很多非正式的朝礼活动中,徐梁都带着这个步履蹒跚,时不时要啃大拇指的儿子出席。
建兴四年四月,吴泾完成了辽东情报系统的交接工作,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卧底生涯,回到京师。数月没有剃头,他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三寸长短的短发,鬓脚也不再是光秃秃的青皮,戴了官帽之后倒也不为人所知。
徐梁就是抱着皇子在文华殿的偏殿接见了吴泾。
“兴华,得闻你全身而退,我总算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徐梁笑眯眯地以表字称呼吴泾:“我军能够合理分配兵力,适时打击东虏,你功不可没。若是没有你,恐怕收复神京都还需要个三五年。”
“托陛下洪福。”吴泾躬身道。
“都回来了,就不用那些虚套了。”徐梁笑道:“我没有忘,当初许你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只是如今锦衣卫做得似乎也不错。而且你也知道,锦衣卫的事情比较复杂,贸然换人有些不妥。”
“陛下,卑职不敢贪功,不过这些年来夙夜不安,实在是硬着头皮才熬下来的。”吴泾由衷对秘密战失去了兴趣。如果真的让他动辄易容,出入敌境,他还不如留在京师当个小丨警丨察呢。
“卑职惟愿回五城兵马司供职,职家数代立身于此,也于此道略有所知。”吴泾道。
“现在已经没有五城兵马司了。”徐梁笑道:“从京师到州县,都改了丨警丨察系统维持日常治安,归于刑部统领。你若是想做实务,可以去顺天府丨警丨察局。若是想坐堂,可以去刑部担任个侍郎。”
“谢陛下,臣请刑部。”吴泾并非真的愿意将生命献给大明的治安工作,显然刑部侍郎的头衔更来得气派啊!
“你现在还可以做一件事。”徐梁道:“把自己卧底的故事写下来,等东虏彻底覆灭之后,情报解禁,你这故事就可以刊行出版了,说不定还能大卖。”
“是,陛下。”吴泾应道。
“到时候签上名字送我一套。”徐梁按着儿子圆溜溜的脑袋,将他正在吐口水的胖脸推开,因问道:“你这几年可娶了妻妾?”
吴泾道:“卑职早年丧偶,至今没有续弦。”
“这样,封赏的事等锦衣卫议来再说,你且莫急。”徐梁道:“我私人送你一个侍妾,也好有个照顾,等会出宫的时候一并带走。”
吴泾忍不住一乐:“多谢主……陛下!”
“大人,这是新到任的刑部右侍郎的档案,不过这人比较奇怪。”
年轻的佐贰官敲开上官的门,将一个薄薄的资料夹放在书桌上。
大明的行政体系越发的丰富,像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从之前科举取士中的生员,后来进入山东行政学院学习,毕业之后被分到了吏部做实习书吏。
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如果再顺利通过国家公职人员测试,就可以正式为官,当然也有通不过考试,可以选择下放,在地方乡镇为民服务。
因为是传统家庭出身,在做书吏之前,每日便是与书为伴,而且长辈耳提面命的教导颇多,让年轻人到现在与女人交谈,还会不自觉的低头,面红耳赤。
当然,这与年轻的这位女官太过于优秀也有一定缘故,年纪轻轻变做到了吏部主事,便是一些在战场上转业的将领,也不一定比得上。
尤其是张主事业务能力很强,便是吏部的不少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大人物,都自叹不如。
此外,则是该女子的装束,总是衙门里颇为特殊的存在,有的时候与其他女官一样,鲜亮的绯袍,有的时候却是简单的盘头比甲,仿佛已经出嫁的妇人。
大家虽然不至于私下讨论,但是心里也在琢磨,到底是哪位大佬,这么厉害,将这么艳丽的女官摘入囊中。
她在吏部的工作很清闲,主要是规整官员档案,却不见她与其他人往来。
此时张主事正斜靠在职房窗口下的软榻上,蜷曲双腿,一双在靛青纱裙下隐约可见。她将手里的书轻轻往下放了放,对书吏报以微笑。
年轻的书吏登时血涌上头,以为自己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连忙垂下头去。
此事这位年轻的书吏,大抵觉得古人不愿意女子为官,倒不是与礼不合,实在是女子为官,容易让自己这样的年轻官员魂牵梦萦,降低工作效率。
“奇怪什么?”张主事坐正身放下了双腿,飞快地趿入绣鞋之。
“这人年纪不小,却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半点记录。”书吏道。
张主事上前取了轻飘飘仿佛空着的档案,坐回主座,取出一张宣纸,上面果然只有此人的名号年龄,家庭成员,以及申报的财产,再无其他履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张主事将宣纸放回信封,在封皮上提笔写了编号,转身放到档案柜里。
年轻的书吏行礼告退,临走时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回头窥视的念头。
张主事回到座位上,看着桌上的纸墨笔砚,想了良久还是没有提笔。
吴泾回到北京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了。
非但大街小巷上打上了街名牌号,而且随处可见垃圾篓,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分别装不同的垃圾。
比之满州人在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因为满洲人的洗劫,京许多屋舍成了空房。顺天府出钱置换了几处房产。将半空的街坊填满。全空出来的街坊并没有出售,只是直接拆掉扩建道路,或是改成城树林。在林还有石径长椅,花亭池塘,颇为雅致。
吴泾原本的住宅就变成了这样一处城园林,只有一座假山还留在原地。他现在住的地方离长安街不远,虽然只有两进三间,但住着却十分惬意。
不知为什么,吴泾在下了班之后。仍旧会忍不住到原来的住址晃荡一圈,在眼熟的假山前闲坐休息。他总能回想起自己卧底在清廷的日日夜夜,好像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找到安全感。
不知道那张大床去了哪里,以前只要一钻进床里,就似乎回到了人间。
吴泾坐在一张长椅上,盯着假山怔怔出神。
“来一个?奶酪酥。”一个散发着香甜气味的小零食蓦然地探到了吴泾的鼻尖底下。
吴泾猛地抬头,顺着一双玉臂望去,却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僚。
在瞬息的惊诧之后。吴泾已经伸手接过奶酪酥,道:“你还好吧?”
“很好。”女自己又从纸袋里摸出一个奶酪酥。问道:“家被拆掉了呀。”
吴泾笑了笑,道:“新家也不错。”
“就是没这儿大。”
“家不在大小,在于有什么人。”吴泾感慨一声:“你走了之后,我……欸,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姓张,张芸汐。”
“好名字。”吴泾随口赞了一声。迟疑问道:“你还在……还在……做那个?”
“呵呵,”张芸汐笑了起来,“现在我是抓那个的。”
吴泾一愣,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张芸汐和他以前都是卧底,现在大家都在朝廷里做事。
日期:2020-07-21 1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