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仍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的目送越野车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稍顷，一杯咖啡突兀出现眼前，茫然回头，是去而复返的迭戈，

“老爹你怎么下来了……老爹？”

“嗯？哦……车里有点闷，下来透透气。”如梦初醒般，老者接过温热咖啡杯放在嘴边喝了口，许是瞬间充斥口腔的苦涩味道太过久远陌生，整张褶褶巴巴老脸瞬间变得纠结生动起来，连咳数声，瞧来委实不怎么轻松的样子。

“我说什么了？这玩意你真不能喝！”迭戈见状连忙抬手拍向老者后背，却被后者侧身躲开，“没事，好长时间没碰有点不太习惯……多喝两口就好。”老者不在意摆手，随即状似不经意擦拭额头，抹去地中海发丝根处不知何时渗出的细密汗水。

事实也就是如此，止住咳嗽后，老者再次喝了几小口，神色明显缓和下来，还带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感慨。先前借口支开迭戈去跑腿，单纯是为了保护对方，并没有想太多，但现在看来却着实是个明智决定——咖啡这东西真能定神！

或许在外人看来，方才情景不过是路人间的一个擦肩而过，在这世界的各个街头角落每时每刻都有发生，再寻常不过。但其中的凶险压力，以及隐藏在诱惑机会背后的凛然杀机，就不为外人道也了。

除了额头汗水，实则在老者背后，羽绒服下整件保暖内衣夹层都是湿漉漉的，冷风袭来，后心处如坠冰窖，一片冰寒——这也就是方才下意识躲开迭戈手掌的原因。

“那上车再喝吧，这鬼天气，雪好像越下越大了。”迭戈拉开车门。

“等等……”老者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是先行转头，嗡嗡嗡——

视线所及，一行由轻型轿车、各式越野车总计十余辆组成的大型车队，由远及近自眼前路面飞快掠过，呼啸着卷起雪花飞扬。两人下意识眯起双眼，乍闪乍逝间，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迭戈神情不由一愣：“这些人……”

“枪手……帕西诺家族？原来如此……”代号苍鹰的老者反应要更快，眉头微凝瞬间便想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

“什么？”迭戈没听清，转头问道。

“没什么。”目送车队远去后，老者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望向马路对面综合仓储，接着又抬高视线，望向仓储侧后方的高楼天台——那是栋办公写字楼，并未周遭建筑里绝对制高点，然视野却最为开阔——轻点头确定了什么，最后回过头来看向迭戈，干脆说道，“这次的行程结束，我们回去。”

旷野，公路，越野车一路向北。

切掉广角镜头，拉近，能看到主驾驶、也就是右侧车窗并没有完全封闭，留有不大的缝隙，许是作透气用，偶有几片雪花调皮蹿进，不过瞬间即被里面激昂的车载音响直接击碎，

“Anotherheadhangslowly，Childisslowlytaken（又一颗头颅缓缓低垂，孩子的生命渐渐消逝）Andtheviolencecausedsuchsilence，Whoarewemistaken”（这是暴行带来的死寂，谁又是罪魁祸首）……”

“Inyourheadthey“restillfighting，Withtheirtanks，andtheirbombs，Andtheirbombs，andtheirguns（人们仍在自相残杀，用他们的坦克丨炸丨弹，用他们的钢枪铜炮）……”

“Zombie！zombie！zombie！（麻木不仁！死气沉沉！行尸走肉！）”《注：Zombie即为歌名》

啧，品位不错，就是趣味有点恶劣……某位司机如是想着，显然这是对这辆越野车前任车主的评价。

总体来说，这评价还算公允——单看歌词就能轻易辨识出这是首反战歌曲，没什么疑问。但再联想上任车主的身份……不得不说这是有些讽刺的。

当然杀手这个群体本就以变态居多，心理健康、精神正常者委实少数。而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况且，眼下这位不也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还和着激烈旋律快速敲击，相当投入的样子……

就在旋律层层铺垫最终抵达最高峰的时候，方向盘忽然急转，外加一脚油门，嗡——轰——路旁铁质护栏瞬间即被撞毁破坏，铁块零件四溅翻飞。高底盘越野车顺势冲出路面，一头扎进荒野。

“哔——车子不错！”吹了声响亮口哨，唐朝显然对座下的越野车性能相当满意。事实也就是如此，如果换做先前开的那辆普通小车，嗯，加速动能应该也能撞破护栏，但保守估计至少前保险杠得彻底留下。不像现在，加固车头看去几乎没什么损伤。

行动必然伴随着代价，这是毋庸置疑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件事情。亦如眼下，既然决定出手清理掉一些阴魂不散的同行，给予一定程度的警告，那伴随着的必然是行踪暴露以及行程被拖慢。换而言之，这也就是帕西诺家族追击力量的目的。

唐朝同样清楚这点，但这属于阳谋范畴，只能硬接。法国、或者说是欧洲绝大部分地区，都在帕西诺家族的势力影响范围内。主场优势外加大半天的时间足以令对方搜集到一切该收集的信息，也就是他一直处于移动当中，否则早该遭到对方大规模伏击。

当然现在也不晚，虽然并没有足够的情报信息支持，但唐朝有理由相信，如果他沿着这条公路继续开下去，最多到下一个集散地，他就会被彻底包围。所以，是时候更换跑路方向了……

透过车窗，感受着车身不断颤动，唐朝抬眼望向愈加阴沉晦暗的天色，视野尽头雪花遮掩下似有几条模糊不清的连绵曲线，似土丘又似山地，看不清楚，但不管是什么地形，这种情况下有一辆越野性能出众的车子，无疑都显得极其重要。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确实该好好感谢那位素不相识的前任车主。萍水相逢便雪中送炭，这是什么？这是典型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啊！赞美爱……嗯，或许先前在天台上，自己不该用刀结果对方的，用枪应该会少去许多不必要的痛苦吧……

脑子里转着这些有的没的无聊想法，唐朝手上动作却是不乱，稳稳驾驭着方向盘驶入风雪，深入荒野，很快庞大的越野车身便消失无影，只余两道车辙痕迹留在冻僵土地上，稍顷又被雪花覆盖……

一刻钟后，“没有发现?怎么可能……”公路上车队里，全副武装的劳伦斯拿着手机，皱眉听着耳旁的答复，稍顷，“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在那里盯着！

又详细交代几句，挂掉电话，“有点意思，是个狡猾的猎物啊。”宽敞车厢内，一名作上班族打扮的白人男子坐在对面座位上，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头也不抬道，“常规路线只一条，就我们现在途径的25号公路，再从他离开上个小镇的时间来计算，我们在前方布置的关卡监控应该会有所发现才对，除非……”

“除非他提前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行动，没走大路。”劳伦斯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神情倒也没有多么意外，相反，更多的是理应如此的平静，“纠正你的观点，不要大意，狡猾或许是有的，但他可不仅仅只是有点意思那么简单！”

日期：2020-04-15 1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