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井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度角的斜坡,而水面则总是保持水平,因此主井里积水的四边分别是主井巷道的顶部、地面和两壁,水面和主井顶部、地面之间也有一个十七八度的夹角。水是沿着主井的地面和两侧墙壁下部冲下来汇聚进已有的积水中,也就是说在下冲的过程中,并不接触主井巷道顶部。所以理论上讲,如果我们能不接触主井地面及两壁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避开冲力进入主井。但是这当然不可能,因为第四平巷的入口就在主井的一面墙壁上。
不过在冲下来的流水和主井里的积水汇合的时候,尽管由于流体压强的作用,冲击力还会继续向下作用一段距离,但是因为积水的流体阻力原因,所以这段距离是有限的,我们只要能利用积水作为掩体,避开这段距离,就算接触到墙壁所在的空间面,也可以避开水的冲击力。
从刚刚发现透水时候的情况看,透水点很可能是在第三平巷里的某个工作面上,所以当时第三平巷里有大量工人跑出来。通过第三平巷和第四平巷之间的距离,以及主井巷道的倾斜角度,能够大概估算出水流在入水临界点时候的流速,进而也就可以估算出其流体压强大约在每平方米一千四百到一千八百牛顿之间。这个强度,在进入积水之后,随着距离的增加,会迅速衰减。
当积水将第四平巷完全淹没的时候,由于水面和巷道之间的夹角关系,所以流下来的水进入积水的入水点就不在第四平巷出口外了。主井巷道高度大约三米,通过三角函数可以计算出来,最远的情况下,入水点应该在第四平巷顶部中线往左大约三米二的地方,如果我们此时沿着第四平巷最右侧潜水进入主井的话,那么我们距离流水入水点的距离就大约有四米七。
在这个距离上,流体压强大约会衰减到每平方米三十牛顿到五十牛顿之间,即便完全作用的人身上,也只是相当于多挂了一盏矿灯,更何况人体一个面的面积远不足一平方米,所以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有戏!
我在心里计算清楚了这些之后,正想将我的想法告诉兰沪,一撇眼却看到了旁边昏迷不醒的苏建宝,顿时心又沉了下去——我刚才把他给算漏了。这样一条六七十公斤的汉子,如果带上他的话,就算没有任何外界危险,我觉得我都会溺水而亡的。可如果不带上他,我们走了,任由他在这里,那么他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他了,但他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才会到这矿井底下来的,所以他出了这场事故,本来我就要负一定的责任,更何况他还是我的亲戚,所以如果让我抛下他的话,感情上我又有些接受不了。
我正在迟疑之中,我身旁的兰沪忽然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臂,轻声问道:“常哥,水又上来了。”
我转头一看,果然,水又已经涨到我脚下了,我站起身,将苏建宝抱了起来,他依然昏迷不醒,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两声哼哼。一瞬间,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反手将他扔进下面的水里!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抱着他转头向巷道更高处走去,走出两三米,又将他放下,靠在墙脚躺着。
我刚放下苏建宝直起腰,只觉得腰间一紧,却是被兰沪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把脸贴在我背上,轻声问我道:“常哥,你想到办法了吗?”
我想告诉她想到了,可是看到一旁的苏建宝,我又觉得,在有他在的情况下,我这个办法完全不可行,于是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犹豫了起来。
兰沪的脸颊在我背上重重摩挲着,嘴里发出一声苦笑,说道:“这还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临死前咱们来做一次爱吧,我想在快乐中死去。”
我轻轻拉开她勒在我腰间的手,转过身来,只见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视乎连焦点都没有了,我心头一疼,对她说道:“兰兰,其实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她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似乎是希望。
我将我的想法简单跟她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如果按照这个方案的话,咱们肯定可以避开水的冲力,不会被卷到水下淹死。至于其他的,比如这水里可能有毒,或者是被水里的石块击中,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眼中的光彩更盛,拉着我的手说道:“那咱们快走啊,赌一赌运气也好,不管怎么说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好。”
我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苏建宝,摇头苦笑道:“怎么走啊,我刚才考虑的时候把他算漏了,带上他,咱们肯定溺水。”
她皱着眉头撇了撇嘴,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常哥,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还管得了他,就把他留在这儿,是死是活看他的命吧。”
“唉……”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兰兰,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可是他不光是我的保镖,还是我的表舅子,这种事情你说我怎么做得出来啊?”
“那难道你就陪着他在这儿一块等死吗?”兰沪皱着眉头看着我,略微抬高了一些声调说道:“咱们走了,留他在这儿,死他一个,带着他,咱们死三个。再说了,你顾念着这个亲戚表舅子,那你想过你的亲人,还有你那两个漂亮的媳妇吗?如果你死了,她们怎么办?”
“这……兰兰,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如果咱们把他留在这儿,自己出去了,万一最后水淹不到这儿,排水之后救援人员进来看到他是这样被人抛弃,困死在这儿的,那他的父母妻儿、叔伯兄弟不会去想咱们的难处,他们只会恨我一辈子的,甚至连我媳妇赵锦秋都会被恨上,我自己倒无所谓,可锦秋怎么办?那是除了我和她妈,以及柳笛之外,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了。”
兰沪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又对我说道:“常哥,要不……要不你再到上边去看看,这条巷道究竟有多长,咱们还能在这儿躲多长时间?”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轻轻的颤抖着。
四目相对,有一些东西从她眼睛里冒出来,顺着她的目光进入了我的眼睛,又进入到了我心里,我浑身就像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抬手拍亮了头顶安全帽上的矿灯,就转身大步向巷道更高处走去。
我不敢回头看,但耳朵还是忍不住竖了起来听着身后,走出大约七八米远,就听到身后有一阵“沙沙”的轻微声响,又过了片刻,又听到水响动的“哗哗”声,声音很轻,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分外刺耳,于是我干脆加快脚步走到巷道尽头,拉开裤子拉链就对着墙脚尿起尿来。“唰唰唰……”一种液体发出的声响,完全把另外一种液体发出的轻微声响掩盖了。尿完尿,我慢条斯理的拉起裤子,这才又折头走了回去。
回到原来位置的时候,只见兰沪背对着我,双手抱肩站在水边,下半身的裤子已经完全湿透了,原本脚上穿着的高筒水靴也脱了扔在一旁,光着脚,浑身不停地在颤抖,似乎她很冷,苏建宝也不见了。
我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兰兰,你还好吗?”
“嗯!”她重重点了一下头,说道:“刚才苏……苏建宝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翻了个身,一不小心就……就滚到水里去了,我赶紧下水想要把他……把他拉上来,可我力气太小了,根本拉不住,他还是……被水里的回头浪卷走了,现在也……也不知卷到哪里去了。”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