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香椿树街的故事,已经被我老家的人传奇化了。在南方,有许多这样的街道,狭窄、肮脏,有着坑坑洼洼的麻石路面,谁要是站在临街或者傍河的窗子边,可以窥见家家户户挂在槽下的腊肉,晾晒的衣物,窥见室内坐在饭桌前吃饭的人以及他们一整天的活动。所以我要说的也许不是故事而是某种南方的生活。如此而已。
舒工和舒农是兄弟俩。
涵丽和涵贞是姐妹俩。
而且他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香椿树街十八号。十八号是发黑的老楼,上下两层。舒家住楼下,林家住楼上。他们是邻居。十八号的房顶是平的,苫一层黑铁皮。那房顶上伏着一只猫,这是十五年前我站在桥头眺望时留下的印象。
印象中还有那条河。河横贯香椿树街,离十八号的门大约只有一米之距。我的叙述中会重复出现这条河,也许并无意义,我说过这只是印象而已。
舒工是哥哥,舒农是弟弟。
涵丽是姐姐,涵贞是妹妹。
舒家兄弟和林家姐妹的年龄就像人的手指一样有机排列,假如舒农十四岁,涵贞就是十五岁,舒工就是十六岁,涵丽就是十七岁,他们真的像一个人的手指紧紧地并拢着,掰也掰不开。他们是一个人的四根手指,还有一根手指在哪里?
舒农是个畏畏葸葸的男孩。舒农是个黄皮鬼。在香椿树中学的简陋教室里,坐在中间第一排的就是舒农。他穿着灰卡其布学生装,左右时下各缀一块规则的补丁,里面是他哥哥穿旧的蓝运动衫,领口上有一条油腻的黑线,香椿树中学的教师们普遍厌恶舒农,因为舒农总是半趴在桌上抠鼻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教师,富有经验的教师知道那不是在听讲。你用教鞭敲他的头顶,舒农会发出碎玻璃一样的尖叫声,他说,“我没讲话!”教师们往往不爱搭理他,他毕竟不是最调皮的学生,但他们受不了舒农阴沉的老年化的眼神,教师就骂舒农,“你这个小阴谋家,”而且,舒农的身上经常散发出一股尿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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