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陆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检查站,随口问道:“他们是来保护强子对撞机的吗?”
严师兄一边开车,一边随口回答道:“对撞机还需要人保护?好吧,在外人看来可能是这样,但其实他们保护的倒不是什么对撞机,而是两国公民。”
扶着方向盘,严师兄耸了耸肩:“每年都有人说强子对撞机制造的黑洞可能毁灭整个欧洲,每年强子对撞机实验重启都会有人抗议。今年可能是在巴黎那边闹,然后法国就派了一支部队过来,表示他们能在一切意外发生的时候控制住局势……虽然听起来很像法式幽默,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陆舟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
“因为CERN总是自找麻烦,请的那些不靠谱的新闻发言人,总是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些不靠谱的话。哪一年我忘了,好像是08年还是07年的时候,他们的新闻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得意地开玩笑,说升级后的LHC甚至能用铅离子对撞制造一个微型黑洞,只不过它还来不及和外界的粒子发生相互作用就自动分解了……我猜他可能只是想炫耀一下LHC有多先进,但媒体们只报道了他前半句话。”
“后来呢?”
严师兄笑了笑说:“后来他们成功搞了个大新闻,现在每年做实验几乎都有人来这里抗议,甚至还有些什么环境保护组织甚至付诸了行动,想潜入轨道搞破坏阻止实验,以至于CERN不得不雇用一大批消防员,不厌其烦地把那些蠢货们从轨道里救出来,然后问清楚他们是怎么混进去……也就最近才好了一点。”
听到这些骚操作,陆舟暗暗咋舌。
潜入强子对撞机,那是真的嫌命大,活得不耐烦了。
历史上好像只有一个人被对撞机的粒子束流打中过,而这位仁兄虽然是保住了性命,但下半生就和从切尔诺贝利回来的苏俄老兵一样凄惨。
不只是实验中产生的高强度辐射,还有更致命的缺氧危险,因为加速器的磁轨都是泡在液氦里的,一旦发生泄漏会迅速占满空间,能跑多远全看你能憋住气多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陆舟没有选任务3去创造历史的原因。
“……其实这事这还没完,后来北约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儿,还特地跑过来向CERN的人打听是不是真的,结果你猜CERN的人是怎么回复的?”
“怎么回复的?”
严师兄模仿着埃文斯的语气,开玩笑道:“当然是真的,但前提是你得造一个土星那么大的强子对撞机,再建一个月球那么大的反应堆,将月球表面上的氦三全扔反应炉里。凑够了这些条件,或许能产生一个一般人理解中的那种黑洞?所以,先掏钱吧。”
陆舟哈哈笑了笑。
虽然严师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猜都能猜到,北约最后肯定没掏钱。
造一个土星那么大的对撞机,恐怕只能拿来威胁外星人了。
很快,车开到了北区的研究中心门口。
将车停进了车库之后,严师兄便带着陆舟向研究中心的正门走了过去。
为了便于外行理解,简单的来讲,一台强子对撞机可以抽象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被铍金属包裹着的两个小水管,一个便是埋在两个小水管外面的大管子中的各种探测器。
两个几乎平行的轨道在某一处以一个扁平的“X”形交叉,分别以不同方向加速,两道粒子束流便在这个交汇点发生“对撞”。
像这样的“反应点”大概有四个,而在这样的反应点周围,连接着的便是各种探测器,收集粒子束流碰撞瞬间产生的物理现象。
当然,并不是那么巧合所有粒子都能撞上,撞上的粒子也不一定都能那么巧合地破坏自身内部的强相互作用力。
所以整个对撞机的原理就是,尽可能在有限的管道里塞进更多的粒子,并在漫长的数据积累中累积小概率发生的碰撞事例。
当初震惊物理学界的希格斯粒子就是这么发现的。
而严师兄带陆舟参观的这座研究中心,便是负责观测并收集对撞数据。在这座研究中心里面还划分了许多实验室,负责对不同的探测器进行数据收集。
走进其中一间实验室,只见一位留着络腮胡,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坐在实验室的电脑前喝着咖啡。
严师兄走上前去和他打了声招呼,向陆舟介绍道。
“这位是格雷尔教授,你能在很多CERN发表的论文中看到他的名字,从我第一次来这里实习的时候,他就在这工作了。”
“请不要把我形容的这么老,我也只是从08年开始才被调到这里工作而已,”格雷尔教授友好地笑了笑,向陆舟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陆先生。”
“你好你好。”陆舟笑着与他握手。
本来他以为严师兄常常提及的这位格雷尔先生,怎么也得和卢院士一个年龄,却没想到他看起来意外的年轻,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
松开了手,格雷尔教授说:“很遗憾没法带你参观这里,实验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盯着这些电脑,如果你早半个月来这里,我还可以带你去下面瞧瞧,不过现在几个入口都被封锁了,没有证件根本进不去。”
陆舟笑了笑回道:“怎么会遗憾,我们现在可是站在历史的特等席上。”
“哈哈,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肯定是因为你刚来CERN,”格雷尔笑着说道,“这里的特等席上可是坐着上千号人。除了各个研究团队独立完成的论文,这里几乎每篇论文的署名都是上千号人,还是按字母排序。等你成为这里的研究员,你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文章署名一千号人,还是按字母排序……
这么一想的话,在这里工作是挺没劲的。
就在这时,陆舟忽然注意到,电脑屏幕上的图像在动,便问道:“实验已经开始了吗?”
格雷尔教授笑着说:“还没呢,现在只是在试运行阶段,我们必须确保通道畅通,以及最关键的探测器正常运行。所以,在正式寻找五夸克粒子之前,我们会先试运行几圈。你现在看到的是ATLAS上捕捉到的光子对,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电脑屏幕中的图像,陆舟微微皱了皱眉。
凭着对数字的敏感,看着图像上的数据,他总感觉有种说不清楚既视感。
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看过。
架不住心中的好奇,陆舟开口问道。
“我怎么感觉这张图有些眼熟?”
“因为我们做的是B1分区的数据,而这一分区的数据就是咱们的格雷尔教授收集的。如果你将这些数据整理出来,你会发现更眼熟。”听到陆舟的疑问,严师兄笑着说道。
“哦,说到这事儿,听说你们让布鲁诺斯那个老家伙栽了跟头?”格雷尔教授忽然坏笑起来。
“什么叫栽跟头,我们都是为了伟大的事业添砖加瓦,”严师兄模仿着卢院士的语气调侃道。
格雷尔哈哈笑道:“哈哈哈,难怪我上次回总部那边看他脸色不太对劲,果然是这件事儿。”
看来那个布鲁诺斯教授的人缘似乎不太好,不只是和卢院士有点过节,和这位仁兄也不怎么对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