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认为我不喜欢她爹，甚至巨源也是这么想的……他一直都认为我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他错了。其实我爱他……”

赵天水看着他，突然间感慨万分，要说方青衣爱孟巨源吗？很多人应该不会相信，但是当方青衣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赵天水却又很相信。

只能说，这可能是一段孽缘吧。

“世间有些事情，其实都是自己在作。年少的时候脾气不好，性格不好，到现在我才后悔。其实想来想去，嫁给他生下绿纱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只是我太不知道珍惜了……”

方青衣怀念着以前，突然间又笑了笑，“以前我住的院子前，有三棵芭蕉树，一到晚上下雨我便能睡得很踏实，那样的晚上其实我是最快乐的。只是那棵芭蕉树还在，但是他人却已经不在了。”

方青衣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擦眼角，缓缓地对着赵天水说：“多谢先生听我一些不上台面的话。”

赵天水点头说：“孟夫人客气了。”

之前赵天水压根就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但是现在听了她的话，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称她一声孟夫人了。

方青衣现在是真笑了，她缓缓转身，离开了这里。赵天水就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回过头去。

“何苦呢。”想到孟巨源十五年来的屈辱，然后又作出了这样的反抗，赵天水不由叹息了一声。

他打开了孟巨源给他的书，上面空无一物。

“你给我这么一本无字书，我实在是参不透啊！”赵天水喃喃自语说。

没错，这就是赵天水现在的想法，这本书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看都没有任何的字显示出来。

但是他可以确定，孟巨源绝对没有跟他开玩笑，因为这本书太老旧了，甚至上面还可以看到其他人经常使用过的痕迹。

这么一本书不可能是假的，没有人会真正对着一本无字的书看这么久，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不是一本无字书。

赵天水不知道，就在他喃喃说着这些的时候，遥远的天兴村好像有人感应到了，老先生背负的双袖走到了院子外面，看着外面的天空。

“是我误了你的一生啊！”老先生叹息了一声，“当年要不是我跟你谈了一宿，你可能就会接上筋脉修道，而不会在上面隐忍了十五年。什么圣人之言，我让你在上面苦等了十五年……我愧对你啊！”

天色放晴的一天早上，赵天水已经是准备打包好再次出发了，但是在这个早上，轮转台上传来了一声尖叫。

赵天水心中一动，立马就掠向了那边。

但见轮转台上，方青衣一身红衣，抱着孟巨源的尸体就坐在悬崖边上。

孟巨源换上了一身衣裳，正是十八年前跟方青衣成亲时所穿的衣服。

方青衣眉眼间尽是温柔，再也不见当初那个冷若冰霜的样子。

孟绿纱就站在旁边，惊骇地看着父母。

“绿纱，娘这辈子还能没好好陪陪你，这几天在这里其实娘挺高兴的，因为我终于能陪着你了。办不过巨源他一个人在下面会很苦闷的，他经常看书到天亮，中途饿了也没有个给他做个点心。娘欠了他一辈子，不能让他到了下面还孤单，所以就先下去陪他了。”

方青衣笑着对孟绿纱说。

“不要……”孟绿纱使劲摇着头，“我不要……他不要你下去陪他……”

方青衣摇了摇头，轻轻说：“夫妻吵架都是床尾和的，他怎么会不要我？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还要记住巨源跟你说的话。”

方青衣说完回头，看了一下悬崖，下面深不可见底。

“巨源，你以前还说要带我去游历呢……现在想想，我其实是期待了很久，只是没想到到死我们都没能一起去游历，什么沧州的千里滔滔，定州的万里飞瀑，还有锦州的冰雪天下……不过没去也无妨，以后到了下面，你喜欢读书，那我便给你研墨到天明。”

方青衣说完闭上了眼睛，向着下面跳了下去。

“娘！”孟绿纱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叫声，猛然间向着前面扑了过去，想要将下坠的两个人影给拉住。

赵天水的身影也在下一刻动了，也想去抓住他们。

但是方青衣回头，对着他们笑了笑，甚至赵天水好像还听到了方青衣的一句话：“不用了，只是麻烦你以后照看好我女儿。”

赵天水的手顿时就停在了那里，将方青衣两人就这么错过去了。

一瞬间，方青衣的身体便急速下坠，坠入到了茫茫的山崖下，只留下那一袭红衣。

“娘……”孟绿纱爬到了崖边，对着下面喊了出来，但是下面却再也没有回声，方青衣就好像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下一刻，孟绿纱已经泪流满面。

记不清楚三岁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打记事起，她就没有称这个给她带了一辈子耻辱的女人为娘。

但是刚刚看到她要跳下去的一刻，她却那么想称她一声娘。

“啊……”孟绿纱趴在崖边，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哭泣，眼泪与鼻涕齐下，没有任何要掩饰的意思。

赵天水就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她。

这一家子……都是倔强人啊！

因为方青衣跳崖，所以赵天水推迟了出发的时间。

不过让赵天水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孟绿纱便已经起来了，虽然看着依旧有些憔悴，但是赵天水看到的更多是倔强。

孟绿纱一身绿衣，就站在轮转台上，看着下面茫茫云雾。

“这里还会建一座望江楼……”孟绿纱看着赵天水，缓缓说，“比之前会更高，看的也远远不止是容江。”

“很好。”赵天水点了点头。

“我会延续我爹跟你做的交易，不过在这之前我是不会出手帮你什么的。苍云宗经此一闹已经元气大伤，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赵天水点头表示理解，“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一路上我会帮你物色合适的人选，看有没有适合的人，要是有的话我会将他们推荐到这里来。”

孟绿纱点头，然后看向了前方，缓缓说：“你说望江楼上寂寞吗？”

赵天水一愣，缓缓回答说：“高得不胜寒，一个人实力上走到巅峰，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人之所以是人，便是有着诸多喜怒哀乐，要是哪一天站到了高处什么都没有，那也就不是人了。”

这段话意有所指，孟绿纱却绿袍一拂，“我明白了。”

赵天水苦笑一声，这叫什么明白了，压根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不过他也言尽于此了，毕竟两人的关系也没好到什么地步。

赵天水抱了抱拳说：“那有缘他日再见了！”

“不送！”孟绿纱面无表情地回答。

赵天水点头，背过身去，大踏步下山而去。

孟绿纱站在那里，吹着山风，看着赵天水的身影。

良久，她才回过头，看向深不可见底的悬崖，那一刻，她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丝悲痛，原来最后还是我一个人！

赵天水一直走，走到了下山处，最终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但见轮转台上，那个绿衣女子绿衣飘飘，站在那里被山雾包围，看着就像是云上仙人一样，凡人不可接近。

这像是某种预示一样，赵天水感觉有些颓然。

良久他回头，再次大踏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