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丈夫和孩子，一家人换上衣服，拿着包裹，出门往十六铺方向赶。

就在三人穿过前面的巷子，正要拐弯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清音心一紧，一把将孩子挡在身后，示意父子俩快跑。蒋修文好象没看见似的，一个箭步冲到清音的前面。

那个黑衣人急促的走上前，浑身上下，包括头巾和脸上的面罩全是黑的，和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流，有几丝头发从头巾里飘出来，凌乱的贴在脸颊上。

清音紧紧抱着孩子。黑衣人走到她跟前，手伸出来……

“不许动！”蒋修文手中的枪直指黑衣人的太阳穴。 那人却不动声色，手掌慢慢张开，一张透着印章的纸。他示意清音拿过去。

清音犹豫着拿起那张纸，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清音看清楚那是一张特别通行公文，上面盖着中统的印章。纸是温热的。雨点打了上来，清音赶忙折好，放进贴身的衣兜。

黑衣人默默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等一等！”清音冲着他的背影轻喊。

那人站住了。背向着她。

“几度添衣怕倚栏。”清音轻轻说道。

那人身形晃了一下，没有答话。雨越来越大，清音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在他走过的地方，鲜血连成一条红色的线，断断续续，转眼又被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大概是雨声太响，也或许是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那双苍白的嘴唇里吐出的那句诗，最终没能传到清音的耳朵里。

“岭梅开候晓风寒……”他是这样念的，一字一句，字字泣血。除了风雨，没有谁听到。

日期：2004-09-20 11:24:18

八、岸花焦灼尚余红

黑衣社。

“看来你伤得很重。”孔令俊看着对面的人，关切的说。

“还好。”夏念如喘息着回答，她的脸色雪一样惨白，“谢谢二小姐关心。”

“昨天晚上行动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又受了伤，你怎么解释？”

“我，我正在外滩查谢良的事。后来，后来听说龙华那边出事了，就赶了过去……”

“是吗？那你查得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啊？”

“有进展，但弄清楚……吭吭……仍需时日……”

“你说的可真轻巧啊。”一丝嘲笑浮上孔令俊的脸庞，“不过，这件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来人！”

门外的人抬着一副担架，应声而入。

夏念如看见担架上的人，脸色一变。

“没想到吧？”孔令俊得意的看着她的表情，“你那一枪没有要了他的命。现在，他又被我们救活了。说说吧，那个被你救走的人是谁？”

夏念如微笑道：“二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也给我来这套？”孔令俊挥挥手，屋里的人全部退下。

“好了，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了。念如，你很有本事，我以前觉得你聪明能干，没想到你是这么的能干。”孔令俊眼露凶光，“六车皮的弹药，就这样被***弄走了，那些在押的关键人物，也被他们抢回去。你的本事可真大。连我虚晃的一招也瞒不过你。不过……”孔令俊走到她跟前，一手抬起她苍白的脸，“我有点不明白，你怎么就没跟那帮匪徒一起跑了呢？还回来自投落网？恩？”

“凭你的智商，不会笨到以为可以骗过我吧？”孔令俊看着沉默的夏念如，“还把清音当做幌子，为自己遮掩。差一点我就上了你的当！”

夏念如听了，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你以为我会怜香惜玉？”孔令俊一把揪起她的头发，“也真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尤物。”她用力一搡，夏念如整个人跌在地上。

“但你犯了我一个大忌。我最恨的就是别人背叛我！尤其是，我还一直把你当做最亲信的人！就凭这一点，你也得死！”

“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

来人走到孔令俊身边，附耳低语。

“什么？”孔令俊脸色大变，“马上封查所有去重庆的船只，不，所有今天包括昨天出江的客船！快去！”

夏念如听到这里，仰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喜悦。

日期：2004-09-21 16:19:56

就在国民党严密封查客轮的时候，清音一家已经在南京下船，转陆路西去江西。

黑衣社。

连日来，夏念如被折磨得完全失去人形。背上的伤口恶化，血水和脓水交织在一起，已经溃烂成碗口大的褥洞。鞭打和铁烙每天不绝，在她完全晕过去的时候，一盆撒了盐的凉水从头上淋下来。在痛与麻木的边缘，她努力呼吸着最后几口气。

这天，孔令俊又来到社里，卫兵和执刑官走了出去。她关上门。拿着一杯红酒走到夏念如面前。

“念如，你为的是什么呢？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也不介意多你一个红颜知己。”孔令俊喝了一口酒，把剩下的一点一点倒在夏念如的伤口上，“以前我们就是这样一起喝酒的，现在你怎么这么痛苦？不好喝吗？”

“哦，你当然不会做我的红颜知己的。我知道。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清音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哈哈，这么说来，我们也算同类了。来为同类干杯。”孔令俊又往她的伤口上洒了几滴。

“我本来想把你秘密处决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清音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即使知道，也没关系。我了解，***都是单线联系，你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你的同志们还不知道你是个***呢？为了你的荣誉着想，我想把你的事情公诸于众。你看怎么样？”

“不要急着拒绝。清音还记挂着你呢？她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为他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心里却还想着你。啧啧，这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为了成全她的后半辈子，我想，如果你上了头条，应该是一种不错的做法？对不对？”

孔令俊看着她，忽然厌恶的说：“你看你，真脏！满身流脓，又臭又脏！唔……这幅照片应该很不错。”

“不要这么冷漠的看着我，你不恨我吗？我真想你多恨我一点。知道吗？自从我知道你就是清音想的那个人，我就想杀了你。 可我还是舍不得杀你……如果你不是她喜欢的，那就好办多了。”

日期：2004-09-22 11:39:13

一周后，夏念如在上海龙华壮烈牺牲。按照黑衣社的社规，她被处以剐刑。当刽子手割下她身上第十二片肉时，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天，霞飞路尽头的玉兰树莫名其妙的倒下，有人说，是被雷击的，老天爷发怒了！

几乎同一时刻，远在江西的清音分娩，一个小男孩呱呱坠地。

第二天，申报刊登出***员夏念如就义的图片新闻，旁边还有一幅小插图，是她在黑衣社牢房里受刑的照片。画面惨不忍睹。

这则新闻引起了举国上下喧然大波。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抗议国民党的暴行。蒋介石也被孔令俊的愚蠢行为搞得十分被动，宋美龄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插手。不久，孔令俊被送出国门，远赴美国念书。

蒋修文一直封锁夏谨牺牲的报道，没让清音知道。转眼，就到了孩子满月，正是新年到来。清音也可以下床了，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新年。就在全家人沉浸在新春的快乐里，组织上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