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查明真相,薛远尘打算暂时落居在此。于是,他扫去门前的积雪,拔去院里的荒草。
阳光照射在园子的每个角落,朗朗乾坤,何来鬼怪?薛远尘不禁微微一笑。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里面的玄机还是要参明白。
薛远尘到桐州城买了酒菜,顺便再找人打探关于荒园的事。风紧,寒意袭人,天又灰蒙,瞬间便飘起了雪花。薛远尘赶到荒园时,夜幕已早早地降临。
生火,酒菜暖身。几盏饮下,已有醉意。想来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是自己装扮得不像书生?还是?不管如何,还是要静待下去。
醉眼朦胧,薛远尘翻开了一卷诗书。琅琅地读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是李商隐的「锦瑟」。真是好诗,连薛远尘这个假书生,也读出了其中的韵味与情感。
忽然听到窗外一声女子轻微的叹息,那声音虚无飘渺,有着深入骨髓的幽怨。让人心生凄寒,如在梦境一般。
薛远尘想终于等到妖怪的出现,可想起刚才的叹息声心里又有些迷惘。
待他出门细看,已无踪影。只有一弯淡月洒落在白色的积雪上,无比的寒凉。
梅花的清香沁入心骨,薛远尘倚在桌上昏昏欲睡。
次日清晨,薛远尘在园子里走了一遍。唯有后院他一直没有打扫,野草的林子,有些诡秘蹊跷。还有那株腊梅花开得异样的艳丽。
薛远尘用师傅传给他的法术,掐指一算,原来这株腊梅已有千年。昨晚的叹息声,定然是她化成人身出现。
薛远尘顿时大喝一声:“你这妖孽,既已修炼千年,为何不一心向道,反而在人间残害无辜生灵。”
待他欲将灵符附在腊梅树上时,那株腊梅顿时化做人形,变成一个粉艳娇柔的女子。微风拂过,她宛若一个绰约的仙子,有种断然的清绝与令人不敢逼视的风雅。
她双眸含泪,楚楚动人。薛远尘不禁看痴了。
想来这梅花精莫不是有难言的苦衷,再回忆起师傅曾经嘱咐的话,切不可妄杀生灵。薛远尘收起了灵符。
再次端视梅花精,思量再三。
薛远尘留下一句话,“今夜,你到我厢房来。”便径自离去。
又是那尾叹息声,幽怨绵长。
入夜,寒气将这个荒园浸染得更加幽深。
薛远尘早早地生了火,让屋子里的气氛温暖些。煮好清茶待客,他居然把梅花精当成客人了。
一阵风来,虚掩的门扉被“吱”的一声推开,一股清香拂面而来。走进一位娉婷纤巧的女子,垂低着头,发髻上斜插一支梅花簪,白色的纱衣上也镶着几朵梅花。
她抬头的刹那,薛远尘有些恍惚。那是一张极度美丽的脸,有几分妩媚,有几分幽婉,外加几分冷漠。
莫说是风花雪月解尽风情的书生,想来世间任何的男子看了都会为之所动,包括修炼多年的薛远尘。
“你有什么苦衷现在就告诉我,但是你必须要说清楚这里为何失踪了那么多书生。”薛远尘语气平和。
“我在这已有千年,当年这里是一片荒郊,我和我的姐妹们在这里快乐地生活。不知是哪一年,城里有个员外在这建造园林,于是我便在这清幽的后院继续修炼。直到我变成人后,与这园中的公子相识相恋。”梅花精哀婉的声音娓娓道来。
“后来怎样了?”薛远尘的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段凄美的人妖恋。
“这公子乃儒雅书生,我们花前月下,吟诗作曲,恩爱了几个月。后来被员外发觉欲强行拆散我们。公子因思我成疾,病死了。他家人便将他葬在后院的竹林里,怕睹物伤心,便举家迁走了。从此,我便再也没有离开这,我发誓要与他长相厮守,永远陪伴他。”梅花精已热泪盈盈。
薛远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妖也是有因果情缘的,一个痴情的妖。
“那你能告诉我那些失踪了书生的下落吗?”薛远尘说到这不免严肃起来。
“不知道。”梅花精一脸的茫然,她的心还飘在那些从前的记忆里。
那模样那眼神看不出有丝毫的伪装,薛远尘感到迷惘。
“唤我梅娘吧,当年他就是这样唤我。”梅花精幽幽地说。
“我是薛远尘,从小便拜师学易,近年来,四处捉鬼降妖,造福苍生。”薛远尘觉得好笑,难不成要和妖交朋友。
雪落无尘,梦呓缱绻。这几日,薛远尘与梅娘相处,感觉到她纯洁完美,不失为一朵傲世的腊梅花。
夜里,薛远尘窗下吟诗,俨然一书生模样。
而梅娘总是痴痴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人心动又心酸。
这是段快乐的时光,尽管梅娘只是怀念心中的那个他。可薛远尘却被她的痴情震撼,沉浸在她美丽的爱情里。
他发觉自己已经莫名地爱上了梅娘。这是件荒唐的事,在一切真相还没有查清之前,薛远尘不能容许自己有这种感情存在。
薛远尘记得下山时师傅给过他一面宝镜,此镜能照见妖魔鬼怪的过去未来。倘若他要知道梅娘的清白,只要用宝镜一照就可以知道答案。这些天他一直踌躇不定,他怕看到那些书生失踪是与梅娘相关。
在梅娘的眼神里,看得出她是清白的。
是夜,他徘徊在后院。想起梅娘说那个公子当年就是葬在后院的竹林里。沧海桑田,事过境迁,竹林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大片的荒草,一丈之高,堆积得根本寻不到当年的坟墓。
他掐指想算自己的未来,才想起师傅说过道士是算不到自己的命运。师傅只是说:“世间因果皆有定数,若逃过情劫,便远离颠倒凡尘。”所以他的名字叫远尘。
又是梅娘的叹息,她修炼了千年,终究逃不过情劫。那个男子,真的值得她生生世世地沉沦下去么?
“你该忘记!”薛远尘沉重地说。
“有些人,有些事是永远无法忘怀的。”梅娘低语,一字字都像在叹息。
“你还有很长的岁月,有朝一日,还可以修成正果。”
“只羡鸳鸯不羡仙。”
冬天接近尾声,梅娘告诉薛远尘,立春后她身上的香味将慢慢散去,来年再绽芬芳。但是她依然守侯在此,陪伴着地下长眠的他。
薛远尘留在园林已有数日,理由虽是说查找失踪书生的下落。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异样,除了梅娘的出现。难道真的与梅娘有关?
薛远尘不愿相信,梅娘的痴情与贞洁是不容人去疑惑的。
宝镜还裹在行囊里,迟迟没有取出来用。
再等些时日吧,薛远尘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