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1-11-15 10:35:51
(164)
冷静下来,徽宗还是犹豫了。
背弃大辽百年盟友,联合女真转头相攻,这事实在太大了。
思虑再三,徽宗还是经住了诱惑,将马植的建议雪藏了。不过,对马植本人,徽宗还是恩宠有加,先赐姓改名赵良嗣,再赐官秘书丞,以示褒奖勉励。
满心期待之下,却是如此结果,这让马植和童贯有些失落。尤其是马植,全家都已来到东京,归辽之路完全断绝,如今一脚踏空,让他不知所以。好在徽宗多有赏赐,童贯对他更是照顾有加,帮他重新安排宅邸,安顿好了家人,生活上安逸无虞,让他稍稍有些安慰。
徽宗拿不定主意,童贯、马植也是无可奈何。客观上看,女真人毕竟还没有起事,其实力还没有展现出来,大辽看上去依然生龙活虎,马植所有的描述不过一面之词,在这种情况下,徽宗的谨慎也在情理之中。
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什么呢?等马植的预言成真,等女真人起事和天下大乱。
想想有些滑稽。人生在世,多数人希望生活在盛世。盛世好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生活富足、安逸依然,优哉游哉,了然一生。可偏偏有些活在盛世的人,却渴望乱世,期待以乱世为舞台,只待天下大乱,便箭步冲上舞台,开启非凡人生。
对大宋来说,这样的等待是滑稽的,也是致命的。
如果真想结盟女真,就应该早早着手,早摸清虚实早作决断。道理很简单,既然结盟,就要追求利益最大化。在对方势头将起未起之时,什么都好谈,所谈的条件也会更利于自己;等对方势头起来了再去谈,那主动性可就差远了,条件也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如果大宋与女真结盟,以大宋的块头和中原王朝自带的光环,女真这时还没有起兵、还没有建国、阿骨打更没有称帝,显然没有太多与大宋谈判的筹码。如此,大宋不仅可以掌握结盟的主动权,对女真人和大金国的未来走向,也可能会有支配权。真要如此,那历史就完全不一样了。
回头来看,如果宋、金必须结盟,这可能是最好的时间窗口。
可惜,徽宗没有抓住,大宋也没有抓住。
机会就是这样,过而不候,错过就错过了。
时过境迁,万事不同。就像一道菜,哪怕是同样的餐馆、同样的厨师,同样两个人,味道可能却完全不同。何况是军国大事?
实际上,不仅味道不同了,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以前是甜的,现在变成苦的了。
日期:2021-11-16 07:06:37
(165)
转眼,三年时光溜走。
公元1114年,人在东京的马植,终于确认了消息,阿骨打正式起兵反辽了。接下来,大金建国、阿骨打称帝,女真人节节胜利、契丹人屡战屡败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到了大宋。局势的发展,几乎完全验证了马植当初的预言。女真军队果然势不可挡,看似庞大的辽国果然岌岌可危,天下大势果然巨变在即。
在东京这几年,尽管马植低调行事,但时间久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或许是因为马植从来都将大义和道德挂在嘴边,又或许是童贯的精心包装和刻意渲染,总之在众人的口中,马植是一个大义凛然、不忘汉家、缅怀故国的仁人志士。走在外面,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多是人们的欣赏和崇敬。
这就是马植要的效果,他享受这样的名声和敬意。
如今,对辽、金局势的成功预言,让马植再次名声大振。
实际上,这盛名,马植还是当得起的。平心而论,能够准确洞察天下大势,精准预言未来数年发生的重大事件,这就充分说明马植的观察力、判断力确非常人可比。
这样的马植,自然是价值连城。
马植的建议,自然是真知灼见。
联金灭辽、收复失地的梦想,在徽宗心中全面复活。
在这之后,他数次召见童贯和马植。从徽宗的书房到皇宫的后苑,他们讨论了一次又一次,参加讨论人员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很多朝廷重臣都参与进来了。联金灭辽,从马植曾经的个人构想,渐渐变成了朝堂的重要议题。而随着女真人的攻势越来越凌厉,议题的紧迫性也越来越强。
可实践反复证明,决策之事,绝非人越多越好。雄主用幕僚,庸主也用幕僚,雄主是博采众家之长、再来一锤定音,庸主也是博采众家之长、却是越听越糊涂。
徽宗,就听糊涂了。
除了众人七嘴八舌,大家意见莫衷一是,还有个技术性的难题也成了拦路虎,那就是金宋之间隔着大辽,宋人无法绕过辽国与女真人接上头。
也许,马植提出了解决方案,但却被众人的质疑淹没了。
就这样,等了三年,又议了三年,这事还没个结论。
日期:2021-11-17 06:39:01
(166)
直到公元1117年,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这年七月,徽宗接到山东登州知州王师中的报告,说是截获两艘由辽国飘至登州的海船,俘获了高药师等辽地汉人。这些人带领亲属老幼二百多人,原计划浮海去高丽避难,却被海风吹到宋境。奏报中,还附上了高药师等人对辽国现状的供述。
王师中的奏报,至少给徽宗提供了三条重要信息,一是辽国已然摇摇欲坠,真要结盟女真,就得抓紧了;二是辽东半岛已被金军占领,可以横渡渤海与女真人取得联系;三是本朝太宗年间,曾与女真人有过马匹的交易。
在童贯和马植等人强烈建议下,徽宗终于开启宋和女真交往的破冰之旅。不过,考虑再三,大宋没有直接委派使节,而是让高药师等人渡海前往辽东,以买马为名先与女真人接触,待摸清虚实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宋人谨慎,高药师更小心,他原本就是辽国难民,好不容易从辽东逃出来,却又接到这样的差事,心里该是一万个不愿意。果然,他乘船到了辽东,还没有靠岸,只是远远看到岸上有女真骑兵游弋,就吓得调转船头返回了登州。
大宋与女真的首次接触,就这样匆匆流产了。
回头来看,徽宗君臣等了三年、议了三年,最后竟将如此军国大事托付给了几个流民,这绝不是谨慎可以解释的,相反倒显得有点滑稽了。如果再联想后来局势的发展,这个滑稽的开局,恰恰是大宋幼稚、拙劣外交政策的缩影,更强烈暗示着一种宿命般的结局。
高药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难民,竟也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留在了大历史中。高药师,还有前文提到的郭药师,都是辽国人,看来当年辽国以药师为名的人不在少数。药师是佛名,是药师琉璃光佛的简称,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辽国佛教的兴盛。
不知是否受此启发,大师金庸在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塑造了一位经典人物,便称作黄药师,成为几代人的集体记忆。
东京城内,徽宗接到王安中的奏报,勃然大怒,立即下诏,令其选择能员干吏再次出海。
这次,徽宗有些等不及了,正式委派朝廷官员为使。
马政,就这样被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