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谕目视张昭。看着这个学生,有种看到得意门生李幽的感觉。都是一般的机敏多智。但细看来又有些不同。若是子远怕是不会在他面前这般坦荡。
若张昭能躲过此次暗箭,其成就恐怕不是子远所能比拟的。
“行,你去吧。”
张昭和李教谕说话时,何提学正在让心腹幕僚行文府衙,准备明日联合审案,此时余冠、刘、王二同学正走出府学,坐上张管事派来的马车中。
一场“风暴”就这么席卷整个京城!
如果说,上午时余冠当众拦截新科秀才们游街队伍是整起“风暴”的第一阶段。那么此时就是进入第二阶段。大批与之相关的人正在密切关注着此事。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张昭是生员,他做错事搞的声名狼藉又如何?京中大佬们谁管他?
但是,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也就在张昭身上。九月底,张昭和太子朱厚照在青龙镇中相遇,当场叙述的预备役制度,已经引起明朝中枢的关注!
说的更透彻点,张昭现在在京城中并不是路人甲、路人乙,而是一颗备受关注的“新星”!不仅仅是他的“提议”,还因为太子对他的兴趣。
一国之太子,且必定是日后的皇位的继承者,对张昭发出邀请:参赞军务,对于一个十七岁的青年来说,这难道还不够耀眼吗?非常的引人注目啊!
在此时,京中不知道多少文官重臣,武将勋贵、太监大档在留意着顺天府学里的动静!弘治皇帝前段时间让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查查张昭的底细,此刻他一样在关注。
长宁伯府,寿宁侯府…等等。
对于这一切,张昭并不知道,在“搞定”李教谕之后,他从府学正中区域的明伦堂院落走出来,在仪门处和焦急的等候着的张泰平汇合。
见张昭出来,张泰平忙撑着伞迎上来,问道:“少爷…,情况如何?”
张昭表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道:“走吧,我们回小安镇。”今日他必须回去。肯定会有访客。而他也需要派人会南口村,和丁管事约定说辞。
“哦,好,好。”张泰平心中慌乱,跟在张昭身后。今天他在京中和小安镇跑个来回,各路消息早就听到。李幽李相公还找他问情况。听起来,少爷似乎要完蛋。
主仆两人刚出府学门口,一辆马车停在张昭面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胖胖的,骨架很大,约三十多岁,目光阴沉。穿着暗青色的长衫。
正是张管事。
张管事轻轻的一笑,至于在外人眼中这笑容是何形象他就不管了,“张昭,我们寿宁侯府看上你的二锅头生意。试相点的,现在上车和我谈谈,把生意交出来。否则,明日府衙会审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张昭同样报以微笑。
这倒不是什么装逼,而是心情好!他还在揣测幕后黑手是谁。他对弘治年间的权贵、大佬们实在不熟悉。想当年徐阶徐大佬家中有土地两三万亩。要夺他生意的,各种可能都有。
然而,谁曾想到,刚走出府学,“大礼包”就从天而将!
他真不知道是该说寿宁侯府行事肆无忌惮,还是该说此人智商不在线。
“那倒不必,贵府有什么招数,明日可以尽数用出来。”
张昭很理智。但是寿宁侯府明显是要把他往死里整,这是退无可退的!再者,泥人也有几分火气!我埋头发展,你却来搞我?我为何要忍气吞声?
张管事认真的看了看张昭,他原本是想省点事,张昭若是识趣,那就两全其美。侯爷还有个计划的!但张昭这个答复让他很不高兴啊!微微一笑,点点头,“很好。”放下车帘。
随后,马车消失在冬日的小雨中。
张泰平看着马车消失,目光再落在张昭身上,结结巴巴的道:“寿宁侯府?”
寿宁侯府在京师左近,大名鼎鼎。当然,这是恶名!其人嚣张到什么程度呢?杀人都是小事。张泰平跟着张昭当随从,这些典故都是听过的。
此时,小黑胖子只觉得小雨有入骨的冰冷。
“走吧!”张昭收回目光。寿宁侯府,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府学教谕李相铎,字彦声,李文正公(东阳)族弟也。时张公(昭)以布衣之身献言东宫,定九边之策,名动京师。小人不满。寿宁侯因势而污张公。相铎慨然曰:‘张子尚,王佐之才也。岂可令勋戚辱之。’遂告于文正公。时人称其德。”
————《正德风云志》,王世贞。
第六十五章 生员(五)-雨夜中
小雨中,京城里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位于府学对面的顺天府府衙中,一名幕僚匆匆的拿着一份文书去后堂里找府尹胡溥。待长随通报后,很快就在签押房中见到胡溥。
胡溥穿着一身便服,五十多岁的老者,神情微微疲倦,强打着精神接过幕僚递来的文书,看完后将文书丢在公案上,冷笑道,“何提学倒是打的好主意。这事与府衙何干?退回去,让宛平县先审。”
从官场的程序上来,发生在宛平县的案子,先应由宛平县审理,再交到府衙的推官审理。哪里需要府尹亲自去审?事涉锦衣卫,谁知道背后水有多深?
涉及到生员,何提学避无可避,想找个人分担压力,但他难道就想牵扯进去?
幕僚劝道:“东翁,我倒是以为应该接下来。看案情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牵扯到牟指挥使的可能性不高。倒像是冲着张昭去的。
这件事无非是两个结果。第一,这个张昭和锦衣卫牵扯过深。那东翁就是为民主持公道。
第二,张昭被其同学诬告,那东翁就是拨乱反正,爱惜人才。在朝堂诸公那里,必定加分。”
胡溥想一想,点点头。
正三品的顺天府府尹看着风光,实则不然。京中的掣肘太多。要外放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还需要政绩。他并不想就此去南京养老。
京城,寿宁侯府中。
张鹤龄正招待着自家弟弟建昌伯张延龄吃酒。美酒佳肴陈列,十几名漂亮的歌姬在厅中舞动,仪态曼妙。丝竹悦耳。
说起来颇有点巧合。成化朝的外戚,周太后有两个弟弟,长宁伯周彧就是。而本朝的外戚,张皇后同样是有两个弟弟。即飞扬跋扈的张家兄弟。
而且,两家关系不大好。这主要是对商业利益争夺导致的。明朝和两汉不同,外戚是没有实权的。政治上没有追求,那就只能多捞钱。京师的地界,赚钱的生意就这么些。通常情况是,两家手伸到一个口袋里去。
张昭这事,恰恰如此。
张延龄欣赏着堂下歌姬的妙态,笑着道:“大哥,你让人出首,我听闻府衙明日就要审这案子。你这是摆姓周的一道,他这会在家怕是要气的吐血啊。”
日期:2019-09-10 0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