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冲他微微摇头，没有言语。

拿了工具，小心翼翼撬开了女尸的嘴巴。

老解已经了解了我的意图，同样拿了相应的工具，配合做出相应的采集工作。

再之后，又查勘了尸体的其它一些细节……

“我失职了。”

老解苦笑着对高战说：“回去我就打报告。”

“家务事家里内部解决。先把正事办完！”

高战问我：“你所观察了解到的，现在都处理完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死者头发里的鱼刺，是我后来发现的，先前我说的细节，不是这个。”

“直说！”

“我刚才说，案发前用餐的七个人当中，有一个特别的，是那个！”

我指向正对包厢门，主位旁的一个位置。

高战问：“你都没看到人，就看现场，凭什么认定这些？”

“我应该已经见过本人了。”

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我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

第N次想起了林教授叮嘱我的话

——实际的勘验工作进行，和理论、实验是两码事。

徐祸，你有足够细致的观察力。

但是，我要告诉你，在这门学科当中，或者说整个医学领域，观察力，不是死的，而是活的。

我的老师，曾给我打过一个比方。

医学系统中，作为医者的观察力，就好比是自带的显微镜。

最初你观察到一个点，随着微距调节，你会看到越来越多的东西。

看清楚了，你会更轻易的解决一些问题、根除一些病症。

可是，这时你面临的困难，往往会更多。

因为，别人没有‘显微镜’，看不到你所看到的。

偏偏你要对患者实施‘手术’，就必须先对他们解释清楚，否则无法进行。

而他们关心的，有和你相同之处，也还有更多不同……

这么说吧，孩子。

你现在算是勉强出师了吧，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但有一言，你的专业是面对死尸。可工作过程中，乃至生活中，你要面对的，永远是人，活人。

慢慢的，你就会发现，多数时候，来自活人的各种阻挠妨碍，会相当程度影响你的专业判断。

呵呵，有些活人，比死人难缠啊……

“发什么愣啊？”高战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

我缓醒过来，转向他道：

“刚才在一楼，左边被老板夫妇骂的，是犯罪嫌疑人；

大堂右边的那几个人，穿戴档次类似，好像是六个，他们，应该就是原先在这包间吃饭的吧？”

“没错。”

“如果所有人都在，我想申请……”

“你跟我说！”老解打断我，戳着自己的鼻头，“一个实习生，你申请什么啊？”

“谢谢主任！”

我不傻，已看出这老主任面冷心热。

再是实习的，未必就不能做一些事。

可做事就要担责。

他这是开始接受我这个下属了啊。

“我申请——所有涉案人员，还原现场！”

老解厉声道：“胡闹！”

见高战也是微微摇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

对案发现场进行模仿还原是惯常的刑侦手段，由涉案人员亲身参与，那就是不同性质了。

高战耐着性子给我解释，由涉案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指认，适用于大多数普通案件。

牵涉到人命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无辜，重复见证案发时的场景，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

没有确切的证据前，让嫌犯进行现场指认，则很可能会受其影响，造成侦查方向的错误。

我认真地听着，忽然间，回想起了一个细节。

我忍不住笑了。

高战皱眉。

老解直接劈头盖脸地训斥我对工作态度有问题。

我忙解释，说我不是不认真学习领导前辈的经验传授，而是刚才突然想到了新线索，并且是受高队的提醒。

“哦？说来听听？”高战饶有兴致。

“您刚才说，见证凶案发生经过，会造成不同程度心理阴影，所谓的不同程度，是针对不同人的心理素质差别。多数情况下，这一点上，男人比女人总要强一些吧。”

高战笑道：“没想到你还歧视女性啊。”

我赶忙摇头，想清楚地表达意思，却无法组织清晰条理的语言。

想了想，我咬咬牙，干脆大白话地对高战说：

实习第一案，我肯定万分重视。从进门就开始通过观察聆听了解状况。

但作为男性，出于本能，第一时间更偏重留意女性。

楼下大厅里，最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女性，肯定是那个被认定嫌犯的女服务员。

另外，右侧还有一个女的，虽然年龄至少三四十岁，但样貌身材都很出众，身上更带有一种高贵气质。

高战接过一名警员送来的文件夹，边翻看边让我接着说。

“她是现场人员之一吧。亲眼看到死人，而且是凶杀，你觉得她像是有阴影吗？”

高战停下动作，翻起眼皮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反正我是没看出来她害怕，倒是看见，她偶尔看向对面那个挨骂的嫌犯，表情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嗯，那种眼神，像是同情，又像是带有歉意。”

高战耸了耸肩膀，“我也是男爷们儿，案子归案子，遇上美女也是难免多看几眼的。”

他合上文件夹，指了指一个座位，“案发时，那个美女就坐在这个位置。”

我忙说：“刚才我说吃饭的人当中有一个有点特别，那就是她了。”

“特别之处是？”

“餐具！”我开始有了自信，说：

“南北方习惯差异，北方人多数用碟子盛菜；南方人就习惯用小碗，把骨头、鱼刺什么的，吐在碟子里。”

“整桌人，就她一个有这样的习惯。”

高战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她不是南方人，但却是在南方读的大学，并且工作生活了九年多。所以保留了南方人的用餐习惯。

徐祸，你刚刚说‘鱼刺’俩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是刻意的吧？是想提醒我，她喜欢吃鱼？或者是爱吃海鲜河鲜？”

我说：“不一定是喜欢。”

高战一挑眉毛：“哦？她的骨碟里，鱼骨头螺壳都快堆成小山了，不喜欢吃鱼，会吃那么多？”

“她的位置在主位旁边，身份肯定不一般吧？”

“坐东的是市里一家公司的老板，她是老板娘。”

“她点的菜吧？”

“没错。”高战点头。

“这菜，点的可是不对劲啊。”

我指向餐桌，“清蒸鲈鱼、清蒸多宝鱼；糖醋鲤鱼、松鼠桂鱼……高队，这么点菜合理吗？”

“不合理。”高战摇头，“就她受教育的水平、经历、身份，乃至衣品穿戴，就算再喜欢吃鱼，也不会在正式场合，作为东主这样任性的点菜啊。”

“我觉得她这么点菜是故意的。”

“故意？目的是什么？”高战问。

“这我不敢说，目前只能初步判定，七个用餐人里，有一个不吃鱼，那就是死者。”

日期：2022-08-12 1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