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先别问,却又抓瞎起来,“河在哪儿?丁河口在哪儿?”
窦大宝一跺脚,“跟我来!”
他一边在前头跑,一边跟我说,他昨个和胖子吃饱喝足,半下午就睡了,所以今儿起了个大早。
两人没先急着过来,而是吃完早点,在村里转悠了一阵,才过来喊我们的,所以知道我说的河口在哪儿。
一路跑到村尾,远远的就见一条宽阔的河道。一个人正背对着这面蹲在河边。
我边急着跑过去边扯着嗓子喊“债主子来了!把东西留下!”
窦大宝劲头比我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在我前头跑过去,从后头一把勒住那人的脖子,愣把他向后拖了三四米,“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丫别想借死赖账!”
敢情他还以为对方想投河自尽呢。
我跑到跟前,见那人手里拿着个布包,一把就抢了过来。
这人正是李闯,窦大宝下手没轻重,差点把他勒得背过气去,猛咳嗽了一阵,才翻身起来,惊怒交集的冲我伸手“把东西还给我!”
“这东西已经不属于你了!”
李闯怒道“你倒是没说瞎话,你不是贼偷,是强盗!”
“说话小心点儿!”窦大宝凶巴巴的把他往旁边一扒拉。
我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大喜。
“咦?这是什么?怎么样子这么怪?”窦大宝边说边挡着李闯,不让他上前。
我深吸了口气,仔细端详了那东西一阵,才对窦大宝说
“是床,这就是千工拔步床!”
我早先出于兴趣,是在网上查过拔步床的构造的,窦大宝在去狮虎山之前,却是听也没听过。
包袱里的,的确是一张千工拔步床,而且是五进五出的,只是这‘床’并非木料拼造,也非是泥塑,而是用秫秸秆扎的。虽然只比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但却相当程度的还原了千工拔步床,工艺之精美,堪称上品。
我对这精巧绝伦的‘床’爱不释手,但也没忘了正事,当即掏出手机,打给癞痢头。
电话一接通,我就直接问“杨大哥,您母亲的大名叫什么?”
眼见火光升腾,李闯到底没压住火,和窦大宝扭打在了一起。
看得出,这小子也不是块好饼,跟窦大宝过手,起先还真没怎么吃亏。
但窦大胡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发起狠来,最终硬是拼着眼眶挨了一拳,一把拦腰抱住对方,‘哇呀呀’怪叫着,硬把他顶到了河沿的烂泥里。
李闯脚下一崴,仰面倒地,窦大宝骑在他胸口,恶狠狠道“老子给你换副变色镜!”
说着一招双龙出海,两个拳头同时砸在李闯两个眼眶上。
“行了,完事儿了!”
见火头熄灭,我招呼窦大宝回来。
李闯好容易爬起来,带着满身烂泥跑过来,看到写着名字的圈儿里就只剩一堆灰烬,气得眼都快瞪出血了。
见他俩眼肿的都快合缝了,眼镜也变了形,我多少有点过意不去,等他缓过来点,才说
“你先别气了,跟你明说吧,我不是抢你东西,你们李家欠了我的帐,我只是来收账的。”
“我c,你治好了我奶的眼,我也治好了桑岚的伤!我怎么就欠你了?你这特么就是明抢!”
我咧咧嘴“我们是一来一去,谁也不欠谁,可那不代表你们李家就不欠账。我就问你一句,住店,该不该给店钱?”
李闯一愣,“住什么店?”
我说“忘了告诉你,我开了一家客栈。你只要知道,你们李家的人,住进了我店里,没有付店钱就行了。”
“谁住你的店了?你给我说清楚!”李闯一副不打破砂锅不罢休的架势。
我左右一想,不把话说明,终究是个事,索性就一字一顿道“李季康!”
李闯又是一愣,回过神来,倒是冷静了些,“我得回去换身衣服,咱一边走,你一边把话给我说明白。”
我摇头“我没问过你,为什么捏个泥娃娃就能治好桑岚对不对?那现在,我就只能说,我是个阴倌,开的店,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客栈。李季康住到了我店里,要我找你讨要店资,仅此而已。别的,你也别问了。”
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李闯倒也不是一味纠缠不清,只略一思索,就说
“行吧,反正东西你也烧了。”
回村的路上,他到底是没忍住,问我
“我太爷现在怎么样?他怎么会去到你店里?”
我说“他看上去还好,至于为什么会到我店里,那就只能问他自己了。”
事实上,李闯问的,也是我心里的疑问。
昨天夜里我和季雅云、桑岚、潘颖,都留宿在于问事家,两眼一合,再睁开时,‘人’已经身在阴阳驿站。
不光是我,季雅云也在。
这次去驿站,我并没有见到老何,也没看到徐荣华,就只和季雅云一起,迎来一个新的住客。
那是个头皮刮的锃亮,山羊胡花白的老头子,一进门就大咧咧的笑道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这句话本来很莫名其妙,因为我和季雅云都确定,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人。
但是,他只一开口,我和季雅云就同时认出了他的声音。
来的这老头,和在七河口窝棚,胖子被附身时说话的声音,居然一模一样!
面对老一辈的手艺人,我不敢端架子,刚想起身,却被季雅云一把按了回去。
季雅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在驿站中和我单独相处,还和平常差不多一个样,可一有旁人出现,特别是陌生人去到驿站,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当时就拿起笔,翻开柜台上的账本,冷冰冰的询问来人姓名。
“李季康。”老头表情有些莫名的讪然。
季雅云在账本上写下这个名字,接着就公事公办的问对方要店资。
老头更显尴尬,咧了半天嘴,最后说
“我在七河口待了差不多得四十年了,就算子孙孝顺,我也收不到啊?”
“抱歉,付不出店资,就请回吧。”
季雅云这话说的,连我都觉得不近人情。
然而她说这话时,眉宇间隐约透着‘小雅’的冷酷较真,我还真不敢跟她较劲。
李季康闻言,居然嘿嘿一笑说“我是没钱,可我有孙儿啊!这么着,你们先让我住下,等明天晌午,你们去丁河口找他,让他把店钱结了,不就中了?不过你们可得记住,必须得在十点前去,要不然,‘店钱’就会被那个小败家子扔进河里去咯。”
说完,就背着手,一摇一晃的向楼梯走去。
这次季雅云没再出声,我却是忍不住问“老人家,那是个啥东西?”
“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过够我住店了。你就记住,一定得赶点儿过去,早了不中,晚了也不行。要是没那东西,往后你这个老板,且得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