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我是说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你是亲眼见过他的,他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别多想,我就是好奇,我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皇帝,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就想知道,这死而复生是真的吗?”方先生问道。
“是真的,他是真的,死而复生也是真的,说起来也是惭愧,当初他在宫外失踪,我派人查过很久,也查得很细,可是一无所获。我甚至找到了红娘子,我是说真正的红娘子,可是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京城的红娘子是冒名顶替,你知道我为何能肯定吗?”杨锦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膝头一下一下地轻叩,想当初,百花班红遍京城,他也听过百花班的戏呢。
“长得不像?”方先生一向风(流)自赏,但凡是女戏、女伎,他全都有兴趣。
“非也,哈哈哈,真是笑话,真正的红娘子早就不唱戏了,你知道她为何不唱戏了吗?因为她招惹了人家的相公,被那家的醋娘子抓了,在她的头皮上用了药,结果她的头发全都掉光了,而且再也长不出来了。所以她无奈之下,索性做了尼姑。”
“啊?原来如此啊,哈哈哈!”方先生也大笑起来,“难怪你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了,原来这是个尼姑。”
“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连个头发茬都没有,就像一颗煮熟的鸡蛋。”杨锦程笑得真摇头。
方先生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那女贼之所以胆敢冒充她,显然就是知道她永远都不会主动现身了,你没有从她身上深查一下?”
杨锦程止住了笑声,道:“查了,这女尼自从做了尼姑之后,就没有走出过寺院,因为那位醋娘子说了,如果她敢走出寺院,就把她的眼珠子抠出来,她被吓住了,真的不敢出去,所以,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方先生叹了口气:“真乃奇女子也。”
“你是说那位假的红娘子?”杨锦程问道。
“都是,假的是奇女子,真的也是,从女伶到女尼,这当然是奇女子,值得一书。”方先生慨叹,如果现在没有身陷囹圄,他会为这两位奇女子著书立传。
“不过,后来我还是查出了那位假红娘子的身份。”杨锦程淡淡地说道。
“哦?她是谁?你怎么查出来的?”方先生的眉毛都扬起来了。
“不是查的,是后来我又遇到过她。”杨锦程说道。
“啊?”方先生离开椅子,索性坐到床沿上,“你快说说,在哪里遇到她的?你怎么就能肯定遇到的就是她?”
“当时没有认出来,后来,我是说我离开京城以后,常常会想以前的事,想着想着,就想起她是谁了。说了你可能不知道,现在这事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太皇太后遇刺,那些刺客并不是当场伏诛,有两个是逃出去的,这两个都是女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全都戴着人皮面具,不过从身材就能看出来,其中一个是小姑娘,还没长成,顶多十四五,十五六吧,另一个是成年女子。”
杨锦程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茫然地望着前面,脑海里又闪过那一年那一夜的种种画面。
这几年他常常想起这些事,很多当时想不通,或者来不及去细想的,现在都想起来,也想明白了。
“她们不是后晋的人,绝对不是。”杨锦程喃喃地说道。
“啊?不会吧,当年昭告天下了啊,谁不知道啊,太皇太后是被后晋余孽害死的啊,难道不是?”方先生难以置信。
“不是,肯定不是,那两个女子是一拨的,德善和另外两个十有八、九是被冤枉的,不过他们知道得太多,死不足惜,最终都是一个死。”杨锦程说道。
就是因为这些人里有德善,杨太后才急着盖棺定论,把太皇太后的死算在后晋余孽的头上。
“那你说,啊,你说说看,太皇太后究竟是死在谁手里的?那两个女子呢?我还是不相信,皇宫那样的地方,只凭两个女子就能闯进去,还能杀了太皇太后?没人信,怎么可能啊,若是皇宫说进就进,说出就出,那皇帝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你说是不是?”方先生叹着气,他才不信。
“当年我曾经怀疑这两个女子,连同把她们救出去的那伙人,全都是杨勤的人。对,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当时他们和我谈判的时候,提到了燕北的几座矿山。”杨锦程说道。
“谈判?哦,对了,我好像记得你是被那些刺客绑走了,原来你还和他们谈判了?”方先生越发好奇起来。
杨锦程斜睨着他,似笑非笑:“我被刺客绑走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方先生怔了怔,伸手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说道:“瞧我这张嘴,就是没有把门的。唉,到了今时今日,眼瞅着咱们要一起共赴黄泉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曾经给杨锦轩做过西席,不过杨锦轩挺嫌弃我的,很少来上课,我这个西席也就闲置起来了,不过杨家,我是说燕北的杨家,倒是从来没有短过我的束修,我原本想过要走,可是......你也知道,我喜欢美人,美人不能白喜欢,要用银子的,所以一来二去,我也就没有走。”
既然杨锦程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方先生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可是你的运气也不错,杨锦轩嫌弃你,可你却被杨勤看上了。”杨锦程的语气依然平淡,方先生分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在感慨。
像是一个做坏事被捉住的孩子,方先生脸上现出难得的红晕:“还不是我那点臭毛病啊,他,我是说杨勤,送给我几位美人,可惜后来全都跑了,只有入画是个有情有义的。”
杨锦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依我看那些女人里,或许有跑的,但是绝不会全都跑了,多半还是你故意让她们跑的,你是不想让杨勤的人盯着你,对吧?”
方先生吓了一跳,满脸的惊异:“这样你就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她们离开的。”
杨锦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道:“当时我的确认为他们是杨勤的人,不过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杨太后也并不知道,因为我想不通,杨勤为何要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在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不过,他们提到了燕北的矿山,这倒是真的,这么多年,杨勤一直没能在矿山上捞到太多好处,他想要接管矿山,做梦都想吧。因此我不动声色,撤了原先的矿监,成立了矿务提举司,我倒要看看,杨勤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先生连忙问道:“那后来呢?究竟是不是杨勤?”
杨锦程摇摇头:“不是杨勤,杨勤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蠢货,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看看杨锦轩就能知道,有其子必有其父,杨锦轩是个蠢货,杨勤也强不了多少,我和他没有打过交道,也只是知道他很会打仗而已,哈哈,我真是历练得太少了,难怪太祖皇帝要把秦王和燕王早早地送到战场上,我们杨家终究是底蕴太浅,和周家这种几百年的名阀世家不能比。”
日期:2020-07-24 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