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结识了这两个女人以后,他当前的主要困难——也是他的一个严重困难——就是:他没能挣多少钱。第一年,他大约挣到一千二百块,第二年,他挣了两千多块,而在这第三年,他可能还会挣得稍许多一点。可是鉴于他所看见的周围情况,和那会儿他对生活所知道的事情,这一点简直算不了什么。纽约呈现出一幅夸耀物质的景象,这种景象的存在是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的。第五街的马车、大饭店里的宴会和报纸上经常提到的社交性大宴会,全都使他脑袋发昏。他喜欢上街闲逛,看看衣着华丽的人群,沉思着遍处的浮华高雅的迹象,最后,他终于获得结论,认为自己压根儿就不是在生活,只是存在着。艺术,据他最初所想象的,似乎不仅是一条通向成名的道路,而且是一条通向富裕的道路。现在,在他细看了周围的那些人之后,他发觉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知道了,艺术家从来就不是很有钱的。他想起在巴尔扎克的故事《贝姨》①里看到的一个出名的艺术家,他承蒙巴黎一个大富人家的迁就,娶了他们的女儿,不过这却给人认为是大贬那个姑娘的身份的。那时,他还不能相信这种想法,因为他对艺术家的看法那样崇高。可是这会儿,他开始看出来,那是代表世界对待艺术家的态度。在美国,有几个艺术家是很出名的——其中有几个,他认为是俗不可耐地出名——据说他们每年总挣一万到一万五千块钱。这种价钱能把他们在真正奢华的圈子里的地位抬得多高呢,他问自己。那种圈子是由所谓“四百家”——极其富裕而有社会地位的人——所组成的。他在报上看到,单给一个初入社交界的女孩子做衣服,每年就要花上一万五到两万五千块钱。他听说,一个男人在饭馆里吃顿饭就花上十五到二十块钱,这也算不了什么特别的事。他所听到的男装裁缝的开价,女装裁缝索要的价钱,以及在歌剧院中炫耀的珠宝和华丽的服装,全使一个艺术家的可怜的小收入压根儿显得算不了什么。芬奇小姐常告诉他自己在熟人当中所见到的夸张和摆阔,因为她的圆滑变通使她赢得了许多社会人士的友谊。而钱宁小姐,当他跟她比较熟悉之后,也经常提到她所接触到的事情——大歌唱家或是小提琴手一晚就支一千块钱,再不然就是成名的歌剧明星所得的极大的薪俸。在他看着自己微薄的小收入的时候,他开始觉得丢面子,没有劲儿,就象他初到芝加哥时的那种情形。是呀,艺术在名誉之外,就算不了一回事。艺术不能维持真正的生活,只能造成一种精神上的繁荣,这是大家所公认的,不过你也可以是一个贫穷、多病、饥饿、褴褛的天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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