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梅雨季节了。早晨上学之前,饭沼勋收到了本多寄来的大信封,往里瞥了一眼,知道装的是《神风连史话》和一封信。他打算到了学校再慢慢读那封信,就连同信封一起放进书包里,走出了家门。
饭沼走进了国学院大学的校门。教学楼门口架着一只与这所大学非常般配的大鼓,上面镌刻着传马町御鼓师小野崎弥八的名字,像是有什么来历。鼓身垂挂着硕大的铁环,鼓皮呈现出舒展的圆形,宛如早春那满是尘埃的灰黄色天空。经常敲打造成的擦痕,白云一般浮现在那片天空的各处。不过,在今天这样阴湿的黄梅天气里,这张大鼓发出的大概是那种无可奈何而又无精打采的声音吧。
阿勋正要走进二楼的教室时,那张大鼓就响起了上课的鼓声。第一节课是伦理学,阿勋对这门学问以及那位面色灰暗的教授都没有兴趣,便悄悄取出本多的来信读了起来。
饭沼勋君:
现将《神风连史话》还给你。读得确实很有趣,谢谢!
你为那本书而深受感动的原因,我已经很清楚了。当然,在此以前,我也一直把那次事件看作为神灵附体的没落武士阶层心怀不满、起而叛乱,现在却了解到他们那纯粹的动机和心情,受到了启示。不过,我所受到的感动,好像在性质上与你有一些差异,因此我想稍稍详细地谈谈这种差异。
我在想,倘若同你的年纪相仿,我是否会像你那样感受到这种感动呢?对于这一点,我无法不表示怀疑。毋宁说,尽管我会在内心里多少感到内疚和羡慕,可也会嘲笑那些把一切都赌在那种莽撞的举兵上的人。当年,我相信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对社会有用和有益的人,因此,在那个年龄上倒也能保持自己感情上的平衡和理智上的清醒,虽说有点儿古板。那时,我知道大部分热情对自己都是不适宜的,我还早熟地知道人们都在扮演着各自应扮演的角色。就像我们不能从自己的身体中离析出来一样,我相信在人生的演出中同样不可能离开被规定好了的脚本。因此,当看到别人的激情时,我会很快发现不和谐——激情与他本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龃龉。为了保护自己,我往往对此报以轻微的嘲笑。假如有心去寻找,就会发现这种“不适宜”随处可见。而且,我的嘲笑未必就充满了恶意,可以说,这种嘲笑本身蕴含着一种善意和肯定。因为,当时我已经开始意识到,所谓热情,就是由于对这种不和谐缺乏自我意识才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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