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10-28 23:16:01
“姑娘,姑娘?您起身了吗?奴婢是公子叫来伺候姑娘更衣洗漱的。”
海月开门,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我已经起来了,不用伺候。”一边说,一边双眼暗暗观察院落周围,只见远处有几个丫鬟经过,看起来风平浪静,于是又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巳时了。”小丫鬟胆小,见她脸色冷淡,仿佛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意思,不小心碰上了对方的眼神,忙将头低了下去。
这么晚了,竟然睡过了头!海月又惊又懊恼,她到这个点还未出门,难怪林旷会让丫鬟来叫她,昨夜他们将武库翻了个底朝天,他竟然还有心留意到她,遂问道:“你家公子呢?”
小丫鬟怔了一下,方回道:“公子和铭侯爷正在杏亭下棋。”
海月微微蹙眉,心想武库的地板都被戳了个洞,鲲鹏堡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林旷这个时候还有心与上官铭下棋,不过她见识过林旷的智谋,难道像上次将寒霜剑暗度陈仓一样,明面上什么都不做,暗地里在全力搜捕?
小丫鬟轻轻喊道:“姑娘,还是让奴婢为你梳洗一下吧!您头上从钗子绕了一圈头发。”
海月正想着林旷这次唱的是哪一出,被小丫鬟这么一说,忙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神色先是一窘一惊,接着又变得冷冰冰的,“不用,你在这儿等一下。”说完,身子也不转,直接双脚倒退两步入了屋里,两手左右一揽关了门。
小丫鬟又惊又楞,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心忖公子的这位女客脾气怎么如此古怪。
“我收拾好了,请姑娘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吧!”没过多久,门又开了。
小丫鬟不敢多说,只唯唯地在前头带路。两人一前一后都是一样的忐忑。一个是胆子小,虽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公子的客人,铁定又要被嬷嬷责罚;一个是到现在还在心虚,感觉自己一步一步正在走向深潭,不知道身侧会不会突然跳出一条吃人的鲨鱼把她一口吞下。
石板路上全是枯黄的银杏叶,海月时而低头俯瞰,时而仰天四望,原想经过的这棵极有可能就是昨晚她藏身的老银杏树了,却发现往前走还有更大的一棵,忍不住问道:“林堡主很喜欢银杏吗?”
小丫鬟放缓脚步,回道:“是老夫人喜欢。”
“这些看起来都是上百年的老树了。”海月一面说着,一面心想这鲲鹏堡自建立起也不超过五十载,这些树肯定是从其他地方移栽过来的,看来林堡主对其夫人用情至深。
“姑娘说的没错,这几棵银杏树最小的也有四百岁,最老的一棵有九百多岁了。”说着,小丫鬟突然止步,指着不远处一棵被金灿灿笼罩的老银杏树说道,“就是那棵,听说是老夫人病重那年,老堡主特地命人从归元寺移栽到堡里的,原想着借银杏树的长寿为老夫人祈福,没想到老夫人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从佛祖眼皮子底下把九百年的银杏树挖走,这哪能祈福,这简直是催命!海月心里正暗道许是林盛威的行为嚣张霸道,才折了其夫人的寿,忽听小丫鬟道:“我家公子和铭侯爷就在那儿。”
海月定睛望去,才发现银杏树下有一座六角亭,被半垂的枝叶遮了两只角,亭顶的青瓦也已被黄叶铺得严严实实。亭里的两人一南一北坐着,虽然两人中间摆了棋盘,却不像是在下棋,像是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何雨生。”上官铭道,见林旷摇了摇头,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坚定地说了一声,“何雨生。”
林旷拈起一颗花生米,没吃,在手指间把玩,还是摇了摇头,“不对。”
上官铭眉间起疑,深沉的眸子上下打转了一圈,越发不解,“书生,六指,铁扇。你说这三项,不是何雨声是谁?”
“海月姑娘终于起来了!”林旷视线越过上官铭肩头,看到徐徐走来的海月和丫鬟,放声笑说道。
海月故意低头注视脚下的石阶,以掩盖心内的忐忑惶恐,亦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林旷看出她的羞赧,轻轻一笑,“姑娘请坐。”说着,指了指他和上官铭中间的一个石凳,接着又跟小丫鬟道:“你先退下吧…等等,你且再去拿一壶酒和一壶碧螺春来…等等,再要一碟子点心。”
原本听小丫鬟说他们兄弟俩在下棋,可眼下只见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被推到了两边,有几颗还掉到了石桌上,中间摆着一盘吃的所剩无几的花生米,上官铭那侧有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林旷的旁边却是一只茶壶和一只茶碗。
“让姑娘见笑了。”上官铭把散落在棋盘两侧的子儿一颗一颗捡起来握在手心里,捡完了又一统丢到黑子的棋罐中,也不管丢入的棋子是黑是白。
在海月的印象中,上官铭是个极其讲究的人,难得见他不拘小节的一面,又听林旷笑道:“我们原是在下棋的,一连下了两盘都是和棋,便觉着没意思,才玩起这猜人的游戏。”
“猜人?”
林旷解释道:“就是说出一个江湖人士的三个特征,猜出他的名姓。”
上官铭用指关节“嘟嘟嘟”地敲了三下棋盘,催道:“你说方才那人不是何雨生,那是谁?”
林旷道:“本来你说何雨生也对。”
上官铭道:“为何现在说他就不对了?”
“三个月前,何雨生的六指被人砍了一指,变成五指了,所以不对。”林旷道,“不过新近冒出来一个跟何雨生一样的六指书生,名叫王蛟凤。”
“新近冒出来的?”上官铭一顿,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淡漠笑容,“东施效颦。”
林旷道:“这四个字还真不适合用来形容此人。他虽没有何雨生那般好功夫,却拜了个好师父—书尽客,所以在江湖上也开始有点名头了。”
“行,这次算我输了。”
林旷笑,努嘴指了指他前面的酒杯,“喝。”
酒杯只有一盏,但他们的游戏规则却是输者罚饮三杯,于是上官铭爽快地一连给自己倒了三杯,连饮三杯。”等他喝完,林旷问道:“姑娘看明白了吗?”
海月正想着心事,神思略有恍惚,被这突然一问,微微一怔,回道:“看明白了。”说完,又暗中左右一扫,各看了两人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心想难道他们还没有发现昨夜他们夜探武库的事。
“子铄,轮到你了。”林旷一边随手晃了晃他的茶壶,一边说道。
海月听得出,壶里只剩了个底,想必林旷输的次数不少,蓦地她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我也能玩这个游戏吗?”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上官铭道:“当然可以。”话虽如此,但他想的却是海月到中土的时间并不久,恐怕真玩起来会输得很惨,“姑娘若是猜不出,就罚,罚吃十粒花生米吧!”
林旷低头,暗笑子铄可真会怜香惜玉,他虽是以茶代酒,但这茶碗的容量却是酒杯的双倍不止,输了三回,他统共喝了九碗茶,肚内早已是半片江海。林旷道:“既然姑娘头一次玩,那这次就让姑娘先问吧!”
海月因第一次玩,又怀着别样的目的,所以心内反复掂掇,搜肠刮肚地想用最简单的字词描绘出那人的特征,好一会儿才吐出三个词道:“剑术,梨花,瘦弱。”
“这个我知道。”林旷眼含笑意,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上官铭。
“是谁。”海月极力压制住满心的激动和期待。
“上官小铮”林旷拍案,斩钉截铁道。
上官小铮!
海月只觉得一下子脑袋里“嗡”声一片,她天赋异禀的听觉刹那间好像失灵了一般,什么也听不到了。这怎么可能?这三项特点是属于上官铮的?海月一面觉得周遭寂静,一面又仿佛看到了当初从止戈斋的书架后缓步走出的病弱少年,那张在阳光下苍白得快要透明的脸庞。
“姑娘,姑娘…”林旷一迭声喊了数遍,才把海月从震惊中叫醒,“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海月勉励挤出一个微笑,暗暗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上官铭,只见其面若静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林公子怎么会一下子猜到是铮三爷?”
林旷目中带笑地也看了上官铭一眼,正要开口说明猜测的缘由,恰见路川和方才离开的小丫鬟一同过来。
“公子,侯爷。”路川拱手道,“堡主请侯爷过去。”
“外公有说什么事吗?”上官铭道。
路川道:“堡主没说。”
“子铄,那你快去吧!”林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