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诺曼底的路程长得令人厌烦,但是到达库贝潘的第一天,她已恢复了欢快活泼的天性。她性情好动,贪玩,总是喜新厌旧,这种性格使她发现夏日农村像水晶般纯净,具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魅力。她忘乎所以,干出千种傻事,在头发上扎一个白蝴蝶结,穿一件洁白的连衣裙,活像一个小姑娘。她以此自乐。她从前就是这样的小姑娘,跳跳蹦蹦,跑过林荫道,跳过篱笆,捕捉成群飞舞嗡嗡有声的蝴蝶。但是她觉得这样的小姑娘在自己身上早已死去了。她呀走呀,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她四肢放松地有节奏地大步走,这有什么样的快感。她欣喜若狂地又发现她在宫廷的日子里已忘掉的原始生活的种种事物。她躺在翠绿的草地上,仰望着浮云。这多么罕见啊!多年来她一直未见过云了。她思忖:巴黎房屋上空的白云是否也镶上了美丽的边,一团一团的,那么纯洁和轻飘飘的。她第一次仰望天空,像望着一个具体的东西一样。蔚蓝色的,带有白色斑点的苍穹使她想起了最近一个德国侯爵送给她的非常漂亮的中国花瓶,只是天空更美,更充实,更蓝,充满了温和的芳香的空气,像丝绸一样柔软。无所事事使她心情舒畅,她在巴黎总是从一个地方被撵到另一个地方,她周围的寂静像一口清凉饮料那么宝贵。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对在凡尔赛包围她的所有的人都漠不关心。她对他们既不爱也不恨,她对他们漠不关心,好像在那里遇到的农民一样,农民站在树林边拿着锃亮的大镰刀,有时候用阴郁的眼睛好奇地朝她张望。她变得越来越无所顾忌;她同小树闹着玩,向上跳,直到抓住垂下的树枝为止,然后让它猛然弹出,如果有几朵白花像中的之箭一样落下来,落到她去抓的手里,落到多年来第一次又披散的头发上,她就大笑不止。由于轻佻的女人在其生活的每一瞬间都有奇怪的健忘症,她说她记不起她被流放过,也记不得她从前是法国的统治者。就像现在与蝴蝶和闪光的树戏耍一样,她可以那么随便地玩弄命运。她失去了五年、十年、十五年,只不过是普洛诺伊夫小姐,日内瓦银行家的女儿,一个更瘦小,目空一切的十五岁姑娘,她在修道院庭院里玩耍,对巴黎和全世界毫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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