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那张阴鸷的脸孔,默然道:“听你这样一说,倒觉得这人有些可怜了。”
焦南亭笑了笑,不以为然地道:“他可怜什么,靠着一场婚姻,平步青云,轻易得了一身富贵,这种绝佳的机会,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我微微一笑,试探着问道:“焦兄,对于闵江的情况,孟省长是什么态度?”
焦南亭摸起筷子,蘸着白酒,在桌子上写了‘静观其变’四个字,随后笑道:“当然了,他们想在闵江玩测试,尽管去玩,只是要有所节制,不能触碰到底线,否则,就算到最后国群省长不发话,郝书记也会出手弹压。”
我轻轻点头,知道这里的‘他们’,并不是指的李晨,而是卢省长和新来的燕副书记,或者暗指省里的其他势力,由此可见,闵江的政情,表面上看是一二把手之争,但实际上,也牵涉到了省城大佬间的博弈,李晨只是一枚棋子。
当然了,这枚不安份的棋子也在伺机而动,希望借机捞取政治资本,但省城的格局都是几位大佬在掌握,其中风高水深,即便是卢省长,想必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李晨贸然卷入,无疑是在火中取栗,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搞不好,反而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我沉吟不语,焦南亭笑了笑,轻声地道:“怎么,有想法了?”
我摆了摆手,微笑着道:“没有,步子太快了,会落人口实。”
焦南亭点了点头,轻声地道:“我也是这意思,你的升迁速度,在江州省内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了,就算是那些外放的京城太子们,也不过如此了。”
我微微皱眉,斜眼望去,见焦南亭一脸平静,并不像是故意在点破什么,就笑着道:“我也觉得奇怪,最近两年像坐了火箭似的上升,搞得我自己心里都有些没底。”
焦南亭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你各方面能力都很强,在单位的口碑也很好,放到下面之后,政绩突出,加上是省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这样的提拔速度,也不足为奇。”
见他只字未提孟省长的赏识,我也不便多问,只好点到为止,接下来,两人很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在包间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喝了两瓶五粮液,焦南亭起身接了个电话,就苦笑着道:“老婆大人下了懿旨,速归!”
我笑着点了点头,送他到了楼下,目送着焦南亭开车驶远,就又拨了电话,不到三十分钟的功夫,交通厅一干年轻人就赶了过来,众人在旁边的包厢里摆了两桌,开怀畅饮,极为热闹。
在被众人围攻了一轮之后,我见这些家伙的攻势很猛,有些招架不住,赶忙找了借口,溜进洗手间,暂避锋芒。
邱兆官尾随着我走了进去,站在门边,轻声地道:“老大,昨儿明珠夜总会给人封了,老板胡泰明也被市局抓了,外面传言,他好像是得罪大人物了。”
我方便完,系了腰带,走到水池边,喷着酒气道:“他没有得罪大人物,倒是得罪我了,小邱,你消息倒是灵通,怎么,想为他说情?”
邱兆官笑了笑,摇着头道:“没有,怎么会呢,胡泰明仗着有孟公子做后盾,平时嚣张惯了,他倒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大要是没消气,咱们把他老婆和女儿请来,单独陪您喝几杯,给您消消火。”
我洗了脸,轻声地道:“小邱,做事不能太绝了,要留一线余地,他再怎么混蛋,也不能连累到家人,你小子可不许胡来,听到没有?”
邱兆官点了点头,微笑着道:“知道了。”
我走到门口,皱着眉头道:“既然跳出来了,就别再掉进去了,地下世界上的事情,以后不要碰了,免得以后出了麻烦,我还得违心去捞你。”
邱兆官微微动容,轻声地道:“好的,老大。”
我伸手挠头,总觉得‘老大’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却也极为受用,就叼了一支烟,苦笑着走了出去。
回到包间,屋子里的众人呼啦一下都站了起来,纷纷道:“老大回来了,贺头,轮到你敬酒了,今儿一定要把老大放倒了……”
包厢外,邱兆官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面色平静道:“放话出去,国画院那边是禁区,不管本地的,还是过路的,敢在那里踩盘子闹事的,一律打断腿!”
为官日久,我总是和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打交道,极少与同龄人一起喝酒放纵,这次机会难得,自然不容错过,自己彻底放下了领导的架子,与一众马屁精们打得火热,酒桌上谈笑风生,喝得极为畅快。
快到九点半钟的时候,在众人的围剿之下,我终于撑不住了,又喝了一杯酒后,就把杯子丢下,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身上一阵阵地冒虚汗,餐桌上的菜碟与酒瓶都飞了起来,在半空中飘来荡去,耳边传来嘈杂的嗡嗡声,却听不清众人在说些什么。
十几分钟之后,自己被两个昔日下属架了起来,如同腾云驾雾般向外走去,来到门口的时候,我想和大家打个招呼,可未曾料到,刚刚转过头去,肚子里的酒气再也压制不住,化成一起笔直的水箭,猛然从嘴里喷了出去,前来送行的众人惊得发出一声喊,立时四散奔逃。
“不好意思,喝多了。”
我抬手抹了下嘴角,无奈地嘟囔一句,就闭上了眼睛,陷入混沌状态,一直到了车上,我才稍微清醒些,转身拉了贺焰飞的领口,语无伦次地道:“小贺,你不错,知道吗?”
贺焰飞此时也有些过量了,却依旧笑道:“知道,都靠了叶书记的培养。”
我眯着眼睛,磕磕巴巴地道:“那当然了,你是我的人。”
贺焰飞立时兴奋起来,双眼放光道:“叶书记,您放心,我永远都做你的人,只要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我咧着大嘴笑道:“好,大家是兄弟,你们都好好干,将来咱们全去中南海,一起升官发财玩女人!”
贺焰飞这下没敢吭声,知道叶书记是真喝多了,就叹了一口气,抬头道:“小邱,慢点开。”
邱兆官点了点头,微笑着发动车子,将小车调过头,向我在玉州的住宅方向开去,刚刚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听我大声喝道:“停车!”
他吓了一跳,赶忙把车子停在道边,贺焰飞扶着我走了下去,蹲在电线杆子下面,吐了半晌,才又回到车上,邱兆官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道:“贺头,不该让老大喝这么多的。”
贺焰飞摸出纸巾,帮我擦了嘴角,叹息着道:“老大太高兴了,这才喝多的,他要是不肯喝,哪个敢再敬酒!”
我打了会瞌睡,忽地笑了笑,喃喃的道:“没事儿,这么久没见了,喝点酒没什么,难得大家投缘嘛!”
贺焰飞在旁边忙附和道:“是啊!老大,我们平时老念叨,要是有机会,也都调到闵江去吧,还跟着您和梁市长干。”
我点了点头,拍着脑门道:“不行了,今天醉得太厉害,头很痛,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贺焰飞把目光投向窗外,轻声地道:“小邱,要不找个地方,给老大做做按摩吧,醒了酒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