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旅次中的一场急病,为李白带来模糊而顽强的影响。在诵罢了那一首看是追想孟浩然的古风之余,他已经放尽气力,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于死之一事,李白所能想到的,便是洞庭湖边萧寺破榻上的吴指南。那时,吴指南神智迷离,通体肤色有如斑锈之金,一息既入万念俱灰,双眼朝天一瞪,再不瞑目。李白自觉此身亦复如此;胸前汗湿透裳,这是脾胃失和之症;鼻头汗亦时时渗出,堪见肺气已然不足;两首诗折腾下来,背脊也汗出涔涔,这就不但是阴阳双虚还兼有湿寒之兆了。至此,气息时而弛散、时而贲张,似已不能随心所欲。
他为自己诊脉,可是心头耳畔听得诊此脉象的,却是赵蕤的声音,仍是那一副玩世不恭、虚实难辨的语气:“按律,积债不偿科杖板二十耳,何足以过此?”
“积债不偿”所指,就是李白干没了兄弟的贾资,刻意挥霍赵蕤的话语听来还是那样从容不迫,一如往昔,对万事万物,总透露着些许冷淡的讥嘲;这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师尊,像是看透了李白的病势原本不甚严重,又像是随时要揭露李白视此病为天惩的惭恧心思。不多时,李白索性松开了数计脉搏的手指,跟自己斗起气来。他恨自己摆脱不了赵蕤的杂学业道,也摆脱不了他的片言微笑,纵使身行来到天涯海角,就仿佛还在他的襟袖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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