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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陶写人

陈丹青

我与宗陶仅及三两回面见,清俊而皎然,像个白骨精。我喜欢“李宗陶”这名字,似有旧时的什么意思在。说来是巧,当年我母亲有位右派女同事常来我家絮叨,出声嘹亮,也同名,我叫声“宗陶阿姨”,就蹭在边上听。

这位李宗陶说话,细声细气。她该是“七○后”吧,却也给我想起六十年代的上海人:小时候仰看文艺圈或出版社的阿姨之类,多有书生相。如今的记者或撰稿人另是一种集体面相了,不好形容,上海人堆里,早先的书生相也极罕见了。南周系统分在各地的记者,很不少,近日得识供职上海站,并是上海人的男书生王寅,接谈温雅,也如“文革”前的沪地书生,仿佛是我的哪位中学同学。

我尚未有过李宗陶当面采访的荣幸,但她在《南方人物周刊》的大稿件,都会从头到尾读:她写木心,写慈禧,写干露露,及近时所写的朱新建——写到一半,新建就死了——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稿子。

三联、南周的若干记者(我至今不确定该称他们为记者抑或撰稿人),我都衷心佩服,因自己这些年也竟胡乱写作,深知写不同的人物而兼及故实,要能有料、有趣,又做到所谓“客观”,并介入适度而隐然的评议,其实很难。宗陶的稿子,篇篇引我读下去,以至慨然,尤使我惊异的是,她写的人物大抵互不相干,分殊判然,怎样做到呢?而每写一人,每成一稿,显然她就掉进去,手眼所及,之细腻,之会心,恨不得钻进那人的肚里,直如孙悟空。当然,这是除了可贵的体贴与好奇心,还须很认真。单是写朱新建,宗陶就拨了几个电话给我,说她不很懂画家,也不很了解“五○后”的行状,因新建是我老友,她就来仔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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