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来台湾,台湾虽是亚热带,但对我说来,却一片寒气,像是漫漫长夜的冬天,原因是在国民党伪政府统治下,寒气袭人,活得非常不舒服。在中学的我,被寒尚轻,是“小寒纪”;大学以后,寒气渐浓,是“大寒纪”……到了文星结束,以至彭明敏偷渡,我被全天二十四小时“跟监”(跟踪监视)后,则是公然以武嘘寒了,一寒至此,我戏呼“寒武纪”,不亦宜乎?
在“寒武纪”来临之前,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就是李翰祥。对李翰祥,我本无好感,原因是他的作品,间接使我大骂他妈的。我做预官八期排长的时候,正是他《江山美人》流行的日子。部队整天播的、老兵整天哼的,都是梅龙镇那一套,播呀哼的,烦人烦得要命;后来我总算退了伍,跑到台北,又碰到《梁山伯与祝英台》流行,我躲开现代梅龙镇,却又碰到台北狂人城,和萨孟武、徐复观之流对凌波的意淫风(徐复观写肉麻的诗,说要对凌波“诗以张之”!),乌烟瘴气,也烦人烦得要命。说李翰祥的作品间接使我大骂他妈的,因为直接永不可能,理由是:我从没看过这种他妈的国片。李翰祥后来听说我没看过他的《梁祝》,大吃一惊,开玩笑说:“李敖你这种朋友怎么能交!你不看朋友拍的电影!”我说:“现在你知道如何维持友谊了吧?最好你也别看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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