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我耳朵边像是炸开了般,各种嘈杂尖利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惊得我一哆嗦,差点把手中的小旗子给扔掉。
仔细分辨,这些稀奇古怪的嘈杂声,就跟在菜市场似地。似乎有很多人在哀嚎哭泣以及咒骂。
我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喊名字,混杂在噪音中,但绝对是某个人的名字。
我拽紧手中的引魂幡,死死咬着牙免得自己出声。其实我现在怕得要死,身子不停的打颤。
要不是老李最后叮嘱我‘如果出了声,连他都救不了我’,我肯定会大喊大叫起来。我明白一旦我惊动了牛大爷,不仅帮不了张哥,恐怕连我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张阿勇,
张阿勇。
张阿勇!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张哥的名字。
类似于叫魂,但更具仪式感,更像是在给张阿勇招魂。就像很久以前的屈原,在楚怀王客死他乡后,便曾喊过‘魂归来兮’为楚怀王招魂。当然他成没成功我不知道,楚辞里没写,那估计是没成吧。
我思绪也就飘了一会儿,很快就回过神来。
名字也念了,魂也招了,不知道张哥的魂有没有召回来。不管结果如何,反正我得立马离开。
可等我手往外一撑,冷汗就唰唰的淌了出来……我没摸到案台和裹着的红布。
摸到的是一面又冷又硬的墙壁。
手往头顶摸了摸,也是坚硬冰冷的触感。敲着都不带回响,明显是实心的。
我急忙张开手臂,抵在墙上四处摸索起来。
上摸摸下摸摸,左摸摸右摸摸,除了生冷的墙壁还是墙壁。四周都是封死的,就好像是……好像是进了水泥棺材。
我艹,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啊?
我明明钻到了案台子底下,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被封在了水泥棺材里?
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感觉很痛。
那我现在肯定不是在做梦,可如果这是真的,我现在该怎么出去啊?我身上可没有勺子,就算有勺子能学肖申克的救赎,估计挖不了半米我就只烂的只剩下一堆尸骨了。可如果是假的,那我现在究竟在哪,还在阎王庙里的案台子底下?
这下我彻底慌了!
难不成我真要被困死在这里?我心里烦躁到了极点。
老李啊老李,你可没跟我说过会有这种事啊。要早知道我带把勺子也好啊,起码有点盼头……
现在出是出不去了,只能盼着老李跟店老板能想到办法救我。我心一横,干脆就躺在了地上,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
可这样一来我更像是躺在石棺材里。
我静静的等待着,感受到身体在不断腐烂。我甚至都闻到了尸臭味,还是他娘的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臭的受不了,连我自己都受不了这味。
慢慢的,身上似乎生了蛆虫,正在一点一点的啃噬我的皮肉,从肚子里开始吃,吃完爬出来继续啃噬剩余的地方。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别的声音:“张岩,你阳寿已尽,跟我走吧。”
阳寿已尽…那我现在已经死了嚒?
我浑浑噩噩的爬了起来,朝那出声的地方望去。眼前的世界灰蒙蒙的,如同到处都充斥着雾霾。
跟我说话那人异常高大魁梧,手里似乎执着鞭子和锁链,见我朝他望去,一句话不说将锁链往我身上一套,发出“哐啷哐啷”的动静。
我顿时感觉异常寒冷。不仅仅是冰凉的铁链刺激,还有这个地方本身就冻得厉害,就像钻进了冰窖里似地。冻得我手都白了,或者说本来就已经毫无血色,现在一挨冻差点就成了块冰坨。
“上路吧。”那高大的人影扯了扯锁链,我踉踉跄跄的跟着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身边就身影婆娑,很快就挤满了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个都跟我差不多,被冻得面色发白、嘴唇乌黑,脸都可能是冻僵了,都很木讷没有啥表情。也有边往前走边哭的,哭着哭着还挣扎着要挣脱铁链,不过被那高大人影抽了几鞭子后很快就老实了下来。
“小兄弟,穿那么单薄,你家人没给你做寿衣啊?”附近有人跟我说话。
我愣愣的扭过头看他,不过有灰蒙蒙的雾霭挡着,死活看不清他的五官长相。但能看得出是位中年人,跟我爸的年纪差不多大。身上穿着黑色的老款棉袄子,脚上是双厚厚的棉鞋,就连头上都戴了顶棉帽子……这幅打扮在这里肯定暖和,我莫名的想道。
随即冲他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为啥要给我做寿衣?又土又难看,就算做了我也不要穿。
“可怜呐。”
那中年大叔感慨了一句,随后马上又安慰我,“头七那天可以回家,记得叫你家人烧点暖和的衣服给你。”
暖和的衣服……我记得一直穿着羽绒服啊。哦,对了,当时怕钻案台不方便,我给脱掉放外头了。身上就剩毛衣,怪不得现在怎么冷呢。
可我为啥要钻案台子?怎么想我都想不起来,只好搁在一边不再去想。
那位跟我搭话的中年大叔,一直在我身边跟我絮叨。
说他原本事业有成,家庭也很幸福,可惜得了不该得的病,落得现在这个下场。现在他最想见的就是他的老婆和孩子。还说等过几天稳定了,就去托梦给他们,让他们也不要太伤心。
然而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现在脑子就像是搅过一样,一团浆糊。不过路上能有个人说说话也蛮好的,起码不那么寂寞。
在这雾蒙蒙的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感觉异常漫长,仿佛已经在这里走了好几个月,也有可能是好几年。
除了黑灰色,就脚下的土路有点色彩。是条黄泥巴路,蜿蜿蜒蜒不知通向哪里?
中年大叔的话好像说完了,又从头跟我说了一遍。
从他三岁尿裤子那开始,一直到躺在病床上断了气。他不厌其烦的说着,我也不厌其烦的听着。
等他说到第五遍,灰白的世界终于有了其他的色彩。泥巴路两边陡然跳出火烧般的颜色,一盏盏怒放的火红花朵开的比火焰还要热烈,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压根就看不到边际。
“这是彼岸花,再往前走就是鬼门关咯。过去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中年大叔停止了喋喋不休,反而有些失落般感慨道。
原来前面就是鬼门关了啊。
我愣愣的睁大眼睛,竭力向前眺望。
这一刻我竟能穿过层层雾霭,隐约能看到一座古式关隘挡住了前路。中央楼亭四角飞檐狰狞,漆黑的山门空阔无际,城楼正中央横列一匾,镌刻着“鬼门关”三个字,透着说不出的威严和庄重。
黄泥巴路一直蔓延到关隘下,入口人影绰约,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那边候着。好像还有高大魁梧的人影守在那里……
日期:2016-11-03 0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