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岭,入眼一片荒凉,恐怕几十里内也不一定会有人烟。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这些大汉生起篝火,便开始架锅做饭。三辆马车并到一起,我才发现每辆马车中都有两个小孩,连我在内一共六人。
他们大多已经哭累了,晕了过去,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显得十分冷静,他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双手却一直攀在锁链之上。
刚开始我还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那“嘎达”一声传进耳朵。这声音我在熟悉不过了,正是锁芯中的机括被触发的声音。
这溜门撬锁的本事我打小就会,只要给我一根铁丝,任何锁都开得,可这人手上什么都没有,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将锁打开,显然是个“老爪子”了。
见我看向他,那人明显一慌,随即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躺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是生是死就全靠本事了,他能够逃出生天是他本事高,我不想为难于他,索性背过了身子,等我再次回过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大汉们做好饭菜,这才发现囚笼之中少了一人。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杆子头,逃走那个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刚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下看来,他说不定是棺材瓤子那伙人的眼子,咱们恐怕上当了。”
他口中所说的杆子头,便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只见他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这桩买卖不小,咱们说什么也不能白来一趟,为今之计只有赶快动手,能捞多少算多少了。”
说罢,他们竟将刚刚做好的饭菜扔到地上,七手八脚的将囚笼全都打开。
在一阵哭闹声中,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处土包上,每个孩子的腰上都被系了一根绳子。
做完一切后,那个杆子头对我们说道:“你们一个个下去,见到什么就拿什么,事情办完之后,我请你们吃白面馒头,办不好,我就把你们做成肉包子。”
说着,命人在地上用铁锹铲了几下,黄土之下竟露出了一张八仙桌的桌面。
将桌面掀开,下边竟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盗洞,想必这是他们早就挖好的。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帮人是一群专门挖人祖坟的盗墓贼。
如今盗墓贼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农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拿着镐头四处刨坑,真正专业的没有几个。
盗墓一途古已有之,数千年下来早已经是十墓九空了,在当下还能够找到墓葬的人,都不是小角色。
第一个下入墓道的,是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下洞之前他还在哭泣,可是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终于没了声音。
杆子头拉了拉绳子,见里边毫无动静,怒骂道:“真他妈晦气,都这么多天了,里边的空气还没有放干净。”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绳子拉了起来。虽然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见到那个男孩儿时,我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但呼吸却永远停止了,而且浑身上下一片青紫,双目圆睁,留下了一行血泪,显然是被毒死的。
恐惧,无以复加的恐惧,因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会跟他一样,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了。
对于那个男孩儿的尸体,杆子头看都没多看一眼,便随手扔到了一旁,就好像是在扔一堆垃圾一样。
墓中常年封闭,久不通风,尸体和一些陪葬的牛羊腐烂后,自然就有了毒气,此时不管有多少人下去,都会被毒死,那杆子头显然也知道这些,因此并没有着急让我们继续下洞,而是趁此时间,向我们交代一些细节。
譬如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拿,什么样的东西不能拿,遇到僵尸之后该怎么办,等等。
孩子们早就被吓坏了,哪里还听的进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轮到第二个孩子下洞了,他几乎是被踹进去的,我甚至听到了他落地之后发出的巨响。
杆子头使劲拉动了几下绳子,催促那个孩子赶快行动,只有这缓缓移动的绳子,证明那孩子还活着。
下边的墓道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他们所携带的绳子显然不够长,不多时已经到了尽头,那杆子头顿时眉开眼笑:“看来这里不是帝王墓也是王候墓了,除了西陵,咱们保定府地界可没这么大规模的墓葬。”
正说着,他突然一个趔趄,险些被绳子带进洞里。大汉们一惊,七手八脚的用力向外拉扯绳子。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腰间的绳子,越是挣扎,收的越紧,不多时已经勒的我喘不过了。也就在这个时候,绳子已经被他们拉了出来。
我回头一看,那绳子上绑着的只剩下一条腿,其他部位早已经不见了。这条腿上伤痕密布,即便是前些日子被凌迟的那个犯人的死状,也不过如此。
“去他妈的,原来还是一个火窑子。”看到孩子的惨状,那大汉显然也吃了一惊。
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命人拿了三个大瓷碗来,每个碗中放上一枚黄符,烧成灰烬之后,混着浆水强行灌入了我们三个的嘴中,最后一股脑的将我们三个都塞入了墓道之中。
下去之前,他已经将我们腰间的绳子全都解开了,显然没指望着我们能够再次上去,等我们落到地上时,头顶一暗,洞口竟然被他封了起来。
如此一来,我们三个已经算是有死无生了。
我虽然没见过真正的盗墓贼,但多年混迹于市井,多多少少也听到过关于他们的故事,所谓的火窑子,就是指那些不能进的墓葬。
一般是因为有僵尸或者其他人类无法对付的东西作怪,即便是本领再高的盗墓贼,遇到火窑子,也只能望而却步了。
盗墓贼自古以来就为世俗所不耻,更是官府针对的对象,因此他们做事从来不留活口,其实在我们几个孩子落在他们手上的时候,这条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只是死的方式不尽相同罢了。
“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勉强站了起来,此时我浑身酸疼,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被擦破了皮,但我也没心思顾及这么许多,眼下还是逃命要紧。
这条竖井也不算深,但四周被打磨的光光滑滑,全无着手之处,我想尽办法也无法攀登上去,另外两个孩子出奇的并没有哭闹,也跟我一样试图向上攀爬,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们都筋疲力尽,这才作罢。
我本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但事已至此,也不免有些沮丧。
我说:“兄弟们,咱们还是歇歇吧,费劲越多,吸收的空气也就越多,恐怕用不了多久,咱们三个就被憋死在这里了。”
听了我的话,他们两个也不在挣扎了,三个人坐在一起,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还不想死。”一道微弱的哭声从耳边传来,正是那个跟我乘坐同一辆马车的孩子,直到此时,我才听出,原来她是一个女孩儿。
另一人说道:“妹妹别哭,瞧哥哥的,不是跟你吹牛,咱在四九城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只要让咱出去,非把丫的干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