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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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常常看见有人在文章里质问:“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中国人会生气,敢生气,也曾经怒不可遏。“地无分东西南北,人无分男女老幼”,一齐怒火炙心的时候,也曾使“山岳崩颓、风云变色”,一个人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曾“忘其身以及其亲”。
远者固无论矣,以我及身所见所闻,中国人为了“华人与犬不得入内”而生气,为了挥动东洋刀砍掉中国人的脑袋再哈哈大笑而生气,直气得开着大卡车冲进黄浦江,气得把一排木柄手榴弹绑在前胸后背往坦克底下钻。中国人也为了从香港到重庆的飞机上有一只洋狗而生气,也曾为了庄稼汉沿街叫卖他的小女儿而生气,直气得抛下老婆孩子远走高飞、隐名埋姓,二十年后再回来清算他的亲族乡党。
中国人生了气,有时像滚水,有时像火山。抗战军兴,中国人蓄怒待发,出气的对象有变化,先对外国,后对本国。许多事我或在局外、或在局内,许多人我或者理解、或者迷惑。许多人,包括我在内,我们不知道何时、何故发生这种载舟覆舟的变化,我们不是秋风未动蝉先觉,而是秋风已动蝉先落。原来人的情绪那么不可测,后果那么不可预估,许多人这才修心制忿。
出入于两种怒气(对外国和对本国)之间的我,以一个少年人的受想行识,构成《怒目少年》这本书的内容。继《昨天的云》之后,这是我的第二本回忆录——应该说是第二部分。它记述由一九四二年我前往抗战后方起,到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为止,我对中国社会所作的见证。“两种怒气”的消长即发生在这段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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