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流亡学校,我得重新学习怎样生活。
除却婴儿时期不算,我一生有三次大学习,大适应。第一次,做流亡学生,受军事训练,过集体生活。第二次,退出军伍,投身民间的新闻工作,过自由生活。第三次,移民出国,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生活。
三次都是大撞击,大蜕变,大思考。每一次是一个大故事,其中包孕许多许多小故事。
二分校设在打蛋厂,这是一个英国女子设置的工厂,专门把鸡蛋打破,把蛋清蛋黄分开,取出蛋清供工业之用,没听说怎样处理蛋黄。既是工厂,房屋比一般民舍高大敞亮,最难得每一座房屋都是用机器打磨过的水泥地,可以防潮。
班长把我领进宿舍,只见水泥地上画好了长方形的格子,六十公分一格,每一个格子里睡一个人。这六十公分正好是一个人两肩的宽度。放下棉被,左顾右盼,同学们大半出去了,右邻一个叫刘子豪的长脸大牙的小伙子爽直,热心,问我从哪里来,读几年级。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学。
忽然号兵吹号,窗外人群朝一个方向急跑。我问为什么吹号,我们该怎么办,子豪说:“开饭了,跟我走!”他生疥疮,走路难,迈开铁拐李的步伐,倒也不落人后。大众直奔操场。操场就是饭厅,菜饭碗筷都摆在地上,群星万点,整整齐齐。
我没带碗,用刷牙漱口的搪瓷缸盛饭,那时规矩大,盛好了饭,先放在菜盆周围,人站好,等教官一声“开动”,才开始蹲下吞咽。缸深饭热,一缸还没吃完,供饭的柳条大筐里只剩下可以数得清的几粒米。跟我同桌吃饭的一位同学说:“你这个样子不行,准挨饿,人饿了容易想家。”天津口音。“有钱吧?我带你去买碗。”国字脸盘,几粒雀斑,两腮带肉,很有亲和力。碗是有气孔的粗陶,外面一层黑釉,大小深浅有统一规定。盛饭有口诀:“一半二平三溜尖”,第一碗盛半碗,散热快,早些吃完去装第二碗。第二碗饭装到碗口,这时饭已不会烫嘴,可以狼吞虎咽。如果还有机会装第三碗,那就尽量多取,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拿着碗,一面讲解一面比画。指粗掌厚,好像很有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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