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6-24 18:50:00

从阮阮家出来，他一个人开车去了维多利亚港。到那时已经看见了晚霞。他租了一辆游轮出海。夜幕逐渐降临。游轮停在海中央。灯塔在远处闪耀。

他端着红酒走到甲板上，倚靠护栏，看着对岸的灯火忽明忽暗，跟暗夜一起闪烁着，像未知的未来一样影影绰绰。海风很近，如同薄纱一样铺盖在整个身体上，使他白色的绸衣跟棉麻长裤随着节奏鼓动起来。海水墨色，深不可测，有鱼群浮上水面，不解人世的游戏。

开船的老外也举着酒杯走上甲板，“hi.Don’t always pull a long face.Things are not as bad as you think .”

他举杯示意，清扬下巴，“Thanks.Cheers.”

“Cheers.Handsome man.Life is beautiful,isn’t it?”

他颔首浅笑，与他对饮。

他下头，看着深沉的海面，又想起星辰身体的芬芳，顿感海风清凉温和。又想起她宛如天籁的声音，那一首相识的曲子，又在耳边响起——我多想回到他乡，在回到她的身旁，让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

接着他们聊了聊像海水一样微凉起伏的人生，文化的差异，爱的人以及梦想中的生活。

第二天下午返航，接到了沈阮阮的电话，她说已经在医院做完了检查，现在等他过来取精。

他开车很快到了医院。

医生给了他一个塑料杯子，然后将他关进了一个黑屋子。屋子里就摆着一张宽大的沙发，一个茶几，对面是液晶显示屏。墙角的架子上放着几盘陈旧的黄色碟片。

他瘪瘪嘴，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一盘放进播放器里。然后回到沙发上坐着，看着显示屏上的赤身男女，在做着毫无情义的机械运动。嗯嗯啊啊的声音，让他觉得滑稽。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觉得人生真像是一场闹剧。无比悲凉起来。

为了爱一个人折了所有羽翼，藏起所有锋芒，做着各种匪夷所思又不可理喻的事情，只不过想跟爱的人一起共度余生，只不过想要一家团聚，奈何有这般阻难？

曾经的婚姻拿出来做交易，现在竟然连精子也沦为了交易品。他这一生仿佛都在各种交易中度过，充满身不由已的无奈。

外面的护士催促的叫道，“里面的人好了没有。麻烦快一点。要不要你太太进去帮帮忙？”

他回过神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不用了。我想先去下洗手间。”

他拧开门朝公厕走去。方便完了以后，扭头看见一个男人举着透明塑料小杯子，里面粘稠的液体一定是他要的东西。

他拦住那男人的去路，“你好。”

那男人发着港音，“您好。有事？”

他颇有一些尴尬，但还是说了，反正整个人生都是交易，在做一次交易也无妨，“我可不可以买你手上的东西？你开个价。”

日期：2016-06-24 18:53:08

“啊？！不是吧？这也要买？！”

“是。应付体检。你知道的。哎。你身体没什么毛病吧？”

“没有！好着呢！我老婆不孕，那是她的问题！我跟着受罪。气死人了！再不行，我就换个老婆，女人满大街都是！烦死了！”

“那好。五万。”千寒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比划着。

“啊？！”男人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你……取不出来啊？”

“是。真有点困难。”

“不是吧。你平时没有自己解决过。自己弄不是很快的吗？”

“呃……气氛不太好……我平时太忙……也不常做这种……”他觉得自己简直滑稽至极，有些词不达意，或者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辈子都没有现在这么窘迫过。

他索性不多废话，夺下那男人手中的小杯子，又将一张银行卡塞到对方手里，“十万。成交。反正你在行，再取一次就是！”

“可是……可是……”那男人望着千寒的背影，瞠目结舌，“可是……取完样，我准备扔掉的……送你就是……你这么大方……莫不是精神有毛病吧……”

没等那男人说完，千寒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又偷偷钻进了刚才的小黑屋里。

过了一会，护士又来催促，“好了没有。怎么这么困难？！是不是没有？平时就少吗？难怪你太太不孕……麻烦快一点。没有就没有。出来跟医生说明情况！”

千寒拉开门瞪了护士一眼。

“啊——”护士看见如此好看的一张脸，瞬间变的小鸟依人起来，“不急。不急。您慢慢来。我去跟医生说说。我们医生很好说话的。”

“不用了。已经好了。”千寒把刚才那个小杯子递给护士。

护士举起来，对着眼镜看了看，“咦——正常啊……量也可以，稠度适中，颜色也OK。你放心吧。一定是您太太有问题！”

千寒讽刺道，“Thank you。评价的很好。是不是该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护士的小脸，瞬间通红，“哎呀。你取笑人家。太坏了啦！不理你了！”说完就捧着小杯子，往医生办公室跑去。

“呵……”千寒无语的摇摇头。

日期：2016-06-24 20:04:27

90

千寒是算着日子来的，这天正好是阮阮的排卵期。

医生给她做了人工授精。这个平均成功率是17%，如果没怀上，再考虑做试管婴儿。做试管婴儿的周期会比较长，流程也繁琐一些，不过成功率可以达到40%。

千寒觉得他此行以及他现在的行为都是一次赌博，碰运气罢了。

阮阮做完手术，在病床上躺着休息，不急着出院，贪婪的想让千寒照顾她。

千寒给她倒了一杯清水，轻轻放在床头，“喝点水。休息一下。不着急。我陪着你。”

阮阮竟然莫名的感动，就好像他们跟正常来做受孕手术的夫妻一样，是恩爱的一对。可惜，只是她最后的幻想。其实，她要的并不多，就这样偶尔被照顾就足够了。那她也不会成天趾高气昂的冷嘲热讽，也不会做那么多故意要引起他注意的出格事。可是，这个男人原则性太强，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吝啬至极，一点阳光都不愿意给。

这最后的照顾竟是离别的序幕，是曲终人散的人道主义施舍……何等残酷……

阮阮有些凄凉笑，“谢谢。”

她的双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好像那里面有一棵小种子正在生根发芽，蓬勃生机，跃跃欲出——那是她爱他一场的证据，是他曾经属于她的荣耀。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成了一位母亲，看着自己即将要出生的孩子，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千寒……给他起个名字吧。”

“还不一定成呢。再说……他是你的孩子……你决定吧……”那一刻他充满罪恶感，不知道该向谁忏悔——为爱情牺牲的女人跟一个受牵连的父不详的孩子……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继而说道，“叫‘任平乐’好吗。‘清平乐道’。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不希望他有多伟大，我只希望他快乐。不要向父母一样，有钱但是没快乐。他要活的像他的名字一样——简单而快乐。”

“好……”千寒竟然有一点哽咽，眼圈微红，借口出去抽烟，“你先躺着，我去问问医生，后面的流程。”

他走到走廊镜头，伸手打开窗户，看着下面的树林，点燃一支烟。他突然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爱情的定义，活着的方向，此时的无助以及对未来的恐慌，统统变得如烟雾般虚无缥缈起来。好像一个人再用力也无法扭转自己的人生，命运会像一张无情的大手，推着你一往无前，很多事情，在你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的时候，就不得不做出抉择，做完之后，还要假装自己都不曾后悔过。

天色开始晦暗不明，路灯亮起，飞蛾朝橘红的光照猛烈的扑去，撞击回旋然后再次撞击，直到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