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开车回到出租屋，秋燕跟往常一样质问我为什么一个晚上又没有回家。我跟往常一样又对秋燕复述同样的谎言，说我昨晚跟颜经理陪一个客户打麻将。昨晚，颜经理打我的手机叫我这样回答他老婆的问话，当然我也这样叫颜经理回答我老婆的问话。我跟颜经理一直是这样串通在一起欺骗彼此的老婆。无论是秋燕问颜经理还是颜经理老婆问我，答案永远只能是谎言。

日期：2016-03-26 20:56:31

秋燕也是商场上混过的人，她虽然没有颜经理老婆容易被欺骗，但是她明白商场上的交际应酬是难免的，否则哪来的订单。中国人的生意就是从交际应酬中做起来的，秋燕因此也不太干涉我在外面的交际应酬生活。

秋燕现在较之以前对我管得比较松了，后来我才得知是马歌开导了她。她有一次跟马歌诉苦说我总是在外面应酬把她冷落了，马歌就问她到底爱不爱我，秋燕说是爱，马歌就告诉她想让手中的沙子不流掉永远不要抓紧沙子。

日期：2016-03-26 20:56:47

我回到厂里跟往一样重复昨日的故事，上午不必去拜访客户不必送货，也就是我可以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里抽空清查了一些生产方面的数据，没有什么异常，有两笔物料数据有问题找仓管文员核对就没事了。

快临近中午时分，我打开电脑音响反复听着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我很喜欢这澎湃激昂的旋律。

“颜经理，劳动局来人了！”突然人事文员敲门进来。

我忙问：“谁把他们叫来的？”

日期：2016-03-26 20:57:02

人事文员说：“啤机部那个秦军把他们叫来的。”

我认识那个啤机部的秦军，他就是上个月开啤机右手压断三根手指的普工，他前天找我要五万块钱回家，他说我给他五万块钱就一切事情就此了结。我当时跟颜经理商量，颜经理没有答应，颜经理认为这种工伤普遍都是老板先帮伤者治好工伤然后赔一万块了事。

日期：2016-03-26 20:57:25

我当时把这事跟秦军说了，秦军扬言要去告劳动局，我就吓唬他说我们劳动局有人，没想到他还真有胆识把劳动局的人喊来了，这一下我紧张起来。应付劳动局的人我不在行，那些人打的官腔我不懂，我赶紧叫阿钟去应付。阿钟这方面有经验，厂里一般跟官方打交道的事情不是颜经理处理就是阿钟处理。

日期：2016-03-26 20:58:14

阿钟中午请劳动局的人吃了一顿饭，下午上班的时候阿钟到我的办公室里苦笑着说：“搞定了。”

我问：“花了多少？”

阿钟说：“发票在这里，还有一笔娱乐费没开发票，那笔钱他们也收了。”说完把发票递给我。

日期：2016-03-26 20:58:32

我接过发票看了一下，愤怒地骂道：“操他妈的，早知道把这些钱赔给秦军还好。”

阿钟说：“算了，花点钱跟他们搞好关系将来用得着，破财消灾吧。”

我于是问：“那他们怎么处理秦军的事情？”

日期：2016-03-26 20:58:59

阿钟说：“原先他们打算给秦军评定为六级工伤，现在他们答应回去帮忙把秦军的工伤级别降到九级，反正秦军不懂这些，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秦军不到劳动局闹事，他们领导也不会知道。我们就照以前的办法做，给秦军治好伤赔他一万让他走人吧。他们刚才跟秦军谈过话了，我估计秦军这次会死心的。秦军毕竟不懂法，他不知道怎么再去用法律武器告我们了。那两个办事员也叫我们不要再激怒秦军，我等一下去哄一哄他。”

日期：2016-03-26 20:59:13

我担心地说：“我现在还有一个担心，就是万一那些好事的律师找到他帮他找我们的麻烦就难办了。我上次听人说有不少律师专门帮秦军这种人打官司，他们打赢官司拿到赔款后就跟委托人五五分成，如果这事被律师闹大了，我担心不好收场。对了，如果秦军的官司我们败了，我们好像要赔给秦军十多万吧！”

日期：2016-03-26 20:59:32

“听那个姓张的办事员说估计17万左右吧。”阿钟说到这里眉头紧锁起来又说：“万一到了那一步，我们就给秦军五万了事，现在我们暂时走一步算一步。我去哄一哄他，他一个农民工懂什么打官司。”说完有一些恐怖地笑了。

这时马歌气冲冲地推门冲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冲到茶几前，看到茶几上的发票笑道：“那帮蛀虫吃了这么多，把这发票给我，我要去劳动局举报他们贪脏枉法。”

日期：2016-03-26 20:59:50

阿钟急忙从他手里抢回来，说：“马歌你尽说蠢话，就算你举报成功他们被抓起来，你敢保证劳动局今后没有人替他们报复我们。”

马歌把垃圾袋往茶几上一倒，激动地说：“你们看看吧！这是什么？这是良心！”全是一些画笔和画纸，一张张画纸像雪片一样散落在茶几和地毯上，其中有很多漫画和水墨画。

日期：2016-03-26 21:00:09

我没好气地说：“你搞什么名堂。”

马歌突然满含着眼泪拿起这些画笔和画激动地说：“这是秦军画的，他的画多好。刚才我到楼下看到他把这些东西丢进垃圾桶里，我就过去问他原因，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地告诉我他想打工赚点钱成就自己的画家梦想。他找颜平拿五万块钱，也是为了他的画家梦想，如果你给他五万块钱他就可以……你们看看吧，快看看啊，一个活生生的人生梦想就这样被你们无耻地毁灭了！颜平你以前也有过梦想，你难道忘了一个有梦想的人是怎么样的吗！——你不要说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可耻的。颜平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变了，钟哥你也不要说什么，你也变了，难道你们的灵魂除了钱就不能还装下一点良心吗？……”马歌发完疯愤怒地甩门而去。

日期：2016-03-26 21:00:26

阿钟骂了一句马歌不像话，便起身收拾茶几上的画笔和画纸。我急忙挡住阿钟说：“留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那些画笔和画纸。我曾经也有过文学梦想，如今丢了，丢得那样的不知不觉，那样的无声无息，那样的麻木不仁。我跟阿钟分别后，便到车间跟往常一样巡视。我远远看到秦军坐在生产楼的顶边吸着烟，我没有勇气去靠近他，他用仇恨和绝望的眼神瞪着我。

周五晚上，莫小姐经过我多次的邀请之后，她终于答应跟我吃一顿饭。吃饭的地点是莫小姐定的，定在她去年最后一次跟我吃饭的乡情饭店；但是我开车把莫小姐接去后，很遗憾地发现那家乡情饭店已经关门，现在成了一家旧货店，我和莫小姐只有无奈地笑了。

日期：2016-03-26 21:00:44

我说：“去前面的大相聚吧，那里的菜也不错，我经常带朋友去那里吃。”

莫小姐苦笑了一下，说：“随便吧，没想到西乡变化这么大，过了一年连一个怀旧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笑道：“人总是往前看，看得出你现在比以前过得更好了。”

莫小姐笑了笑，说：“应该说人总是往钱看。我现在不再像以前那么傻了。”她把最后那几个字咬得很重，仿佛是特意说给我听似的。我知道她那句话的意思，我正巴不得她向钱看，只要她向钱看我就有机会拿下她的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