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为想起当年旧事时有些激动，裴伟猛地伸手抹了把脸，借机拭去了眼角不由自主沁出的泪花：“接下来的几年功夫，每回有挑选新训教官、狙击手的机会，都是因为些阴差阳错的事儿，就这么错过了。当兵一共就这么几年，错过一次机会，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更何况我这么接二连三的……这要是我还能年轻点儿，没当这个劳什子的班长，说不定这回的狙击手参训选拔，还轮不着你个新兵蛋子呐！”

看着裴伟强撑着笑脸的模样，郭国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回要不是连里说了，不让班排长上，班长你肯定能参加狙击手集训的！我现在懂的这点东西，差不多全是你教出来的……”

朝着郭国摆了摆手，裴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郭国的话头：“狙击手集训，从来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咱们连里不让班排长参加，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的！知道狙击手集训的淘汰率是多少么？”

很有些懵懂地摇了摇头，郭国应声答道：“听说是上百人进去，能出来的也就几个人？班长，我还正想问你这事儿呢？按照我们家长辈的说法，这狙击手就跟神枪手差不多，以往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咱们的老前辈仗桃芳，那不就是狙击手的祖师爷么？按说咱们部队的神枪手也不少啊？怎么就能有这么高的淘汰率？”

“以往的狙击手是啥样，估计你家长辈跟你也说得差不多了。可现在的狙击手……真要是那一枪打对了地方、打对了人，说不定就能结束或是引发一场战争！再加上现在的科技、尤其是军事科技一直在进步，对狙击手的要求也就更高了，淘汰率高也就再正常不过！方才你说狙击手是百里挑一，可其实……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啊！郭国，我是当不成这狙击手了，可你……”

“班长，你放心吧！不就是豁出去下死力气操练么？人出一份力，我出十份力，总能撑得住狙击手的训练的！”

“下苦功这方面，我是压根都不担心你。可这仔细琢磨、多动脑子的事儿，你还得再上点心思！这要是你能从狙击手集训大队毕业出来，我这当你班长的人，脸上可也有光啊！咱们三班，走出去也都能比大功一连的……那些个旁人高出一个头！”

侧耳听了听隔壁四班传来的隐隐哄笑声，再看看裴伟下意识飘向了四班方向的目光，郭国猛地从马扎上跳起了身子：“班长，你就放心吧！左右不过是个拼到底，我肯定不怂，肯定……给你，给咱们班争光！”

干脆利落地拉上了携行包上的拉链，莫玺伸手从个人物品柜里摸出了一盒中华烟，贼忒兮兮地看向了抱着胳膊站在书桌旁的郭怒：“班长，点一颗？”

扭头看了看连队办公室虚掩着的房门，郭怒微微点了点头：“关门、开窗，哨兵就位！”

话音落处，四班战士极有默契地关上了房门，再将朝向训练场方向的窗户敞了开来。担任哨兵的两名老兵搬过马扎着门缝边一坐，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连队办公室的大门：“风平浪静，可以点火！”

给每个四班的战士都分发了一支香烟，莫玺按着了打火机，双手拢着不断跳跃的火苗送到了郭怒眼前：“班长，点上？”

凑到那不断跳动的火苗上点燃了香烟，郭怒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闭着眼睛屏息片刻，方才缓缓地吐出了一条烟柱：“今天这颗烟，你就踏实着抽完了吧。等你去了狙击手集训营，估计也没什么机会抽烟了！”

照着郭怒的架势猛抽了一口香烟，莫玺倒是异常轻松地朝郭怒应道：“班长，不会那么严吧？参加狙击手集训的人员，基本上都是从集团军里有名有姓的老枪，自己都懂规矩，估计教官也不会太过干涉操课之外的事儿？”

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朝窗外指了指，郭怒应声说道：“你以为狙击手集训营的日子会那么好过？真要是那么轻松就能过关的话，这几年功夫下来，咱们集团军也不至于拢共出了十来个狙击手了。这也都不说别的部队，光咱们突击英雄团，年年都选送一批身手、枪法都过得去的老枪参训，可到现在……练成的就一个，中途被淘汰的倒是有一堆。早两年的时候，隔壁三连还有个兵，生生就叫练废了！”

讶然张大了嘴巴，莫玺难以置信地低叫起来：“练不成我理解，可练废了……很严重的训练伤害？”

深深吸了口烟，郭怒沉吟着说道：“也是也不是！外伤一点都没有，可精神头上是受损严重了。回了老连队之后，足足两年才缓过劲儿来。这也都幸亏当年集团军医院里新开了个心理咨询科，专家一对一的给那个兵做了两年的心理疏导，这才让他在退役之前回复正常。”

“是不是因为担心半道上被淘汰，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这事儿我倒是不觉得为难，自己能想明白了、不去钻牛角尖就好？”

“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经历过狙击手集训营的兵回来，都说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不少老连队里铁打的汉子，送进去之后练俩月都扛不住！综合他们偶然提过的那些话来判断，我估计……体能关好过，精神层面的那一关难！莫玺，你多少要有点心理准备啊！”

“班长，我听着你这话里的意思……像是对我不怎么放心呐？”

“放心不放心的，你自己还不知道？上回杨教官过来测试训练数据，我记得你就是累疯了心、朝着隔壁班上的郭国又吼又骂的吧？要是狙击手集训营的日子比那还难熬的话，你还打算用这种招数来缓解心理压力？”

“班长，邓公不都说过——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么？只要能起作用的减压方式，管他好不好看呢？管用就行！”

用力吸了两口香烟，郭怒习惯性地从自己个个人物品柜里摸出了那个用罐头盒改装的烟灰缸：“估摸着你下回再回班里的时候，就该是带着调令来收拾东西了。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用不着我嘱咐。总之一句话，大功一连出去的兵，从来都是…….”

用力在烟灰缸里拧灭了烟头，莫玺心领神会地接应上了郭怒的话茬：“班长，你就放心吧！不就是个狙击手集训么？打包票的话现在我不敢说，可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参加集训，那个人就一定得是我！”

满意地点了点头，郭怒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个人物品柜：“今晚上这顿壮行饭，也不知道连长给不给上酒？我这儿倒是还有点私房存货，晚上熄灯之后，咱们四班再给你小范围的弄个壮行晚宴！我说班里的哥儿几个，有啥私房货，可也别藏着掖着了，都贡献出来吧！”

唉声叹气地从马扎上站起了身子，刘舸很有些心疼地应声说道：“我那儿倒是还有几个罐头，贡献出来当了下酒菜吧！莫玺，班长今天这么肯下本儿，原因是什么，不用我多解释了吧？这回咱们四班的面子，可都在你一个人身上挂着了——你明白么？”

飞快地点了点头，莫玺自然明白刘舸所指的是什么，干脆利落地应声答道：“郭国能过去的坎儿，我肯定也能过去。郭国过不去的坎儿，我也能跨过去！”

日期：2015-11-20 0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