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妈毕竟是个女人,力气小,身体又单薄,根本挡不住这些气势汹汹的人。最前头的两个人一抬手,把傻子妈甩到一边儿。旁边的傻子顿时急了,他什么都不懂,但知道护自己的母亲,嗷的一声扑过去,揪住一个人的胳膊,使劲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兔崽子!”那人的手掌被傻子咬的冒血,疼的直打哆嗦,伸手拽着傻子的头发,一巴掌把傻子给打出去两三步远,傻子那样的身板架不住,这一巴掌直接把傻子打晕了,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四肢乱抽。
“孩子!”傻子妈终于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扑到傻子跟前,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傻子像犯了羊癫疯一样,抽个不停,嘴角吐着白沫。
“让开!拆房!”
“这村子,本就是我们家的!你们占了我们的村,我不言语,我们当家的死得早,现在就我们娘两个,你们拆了我家的房,我和孩子怎么活!”傻子妈哭的气短,抱着傻子,坐在地上不住的流泪:“你们还有良心吗!你们还是人吗!”
“要不是你们!村里怎么会死那么多人!你让开不让开!去,把她们给我拖走!”
几个人拥上前,硬拽着傻子妈,把她们娘俩在地上拖出去一两丈远。我在暗处两眼冒火,村里人正在找我,但是眼见傻子母子俩被欺负的没法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却不管。当初刚来莫须村,是傻子妈收留我,扎死狗那件事,也是她一力的维护我,抛开别的事情不提,这些恩情,我得报答。外面那么多人,还有一个大仙,我这样出去,免不了要吃亏,但听着傻子妈肝肠寸断的哭诉声,我胸膛里的血一个劲儿的朝上涌,抖抖身子,就要走出去。
“傻子妈!你到底让不让!再不让,房子倒了,你们就埋到这儿吧!”
“你们要拆房,好,拆吧。”傻子妈突然停止了哭泣,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她慢慢站起身,扶着口吐白沫的傻子,一步一步从院门走出来,然后坐到院子外面,漠然望着那些要拆房的村民。
那一幕,让我心如刀绞。傻子妈愣愣的坐在地上,抱着傻子。傻子渐渐醒了,脸被打的红肿不堪,鼻子嘴角都渗着血。傻子妈难受的要死,却不再说半个字,小心的把傻子口鼻的血迹擦掉,又轻轻摸着傻子肿胀的脸庞。豆爪长号。
“拆房!”
院子里的人随即动手了,一起用力猛推院墙,院墙是土垒的,被推的摇摇晃晃,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村里人拿了工具,一个来时辰时间,就把三间房给平掉了。傻子妈什么都没有拿,家里的房子连同吃住的家具,全被捣了个稀烂。
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废墟。村民们拆了房,如释重负,都觉得这下子村里的气眼疏通了,运势会慢慢变好。一群人拥簇着大仙离去,临走的时候,大仙还在细细的嘱咐这些人,拆掉砖瓦要尽快运走,这块地不能让人占,种些草木。
“大仙的恩情,咱们都不会忘的。”村里人对大仙感恩戴德,一边簇拥着大仙朝前走,一边道:“把酒菜都备上,给大仙收拾一件干净房子,请他老人家住上几天。那些上好的山货,捡最好的收一袋子,给大仙带走……”
众人走了,傻子妈抱着傻子依然坐在原地,她不是不想动,但唯一的家已经被拆掉,她和傻子实在无处可去了。我不敢离开,我怕这凄苦的母子两个一时想不开,会寻短见,所以一直在暗中看着她们。
傻子妈最少在原地坐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天擦黑时,才茫然站起身。傻子挨了打,被吓住了,哆哆嗦嗦死死拉着母亲的手,不敢松开。
傻子妈拉着傻子,慢慢朝村外走,我在后面尾随了一会儿,根据她走的方向,就猜她可能要到那片被平掉的老坟去。家都没了,傻子妈只能到哪里去跟死去的丈夫哭诉。
母子两个走的很慢,傻子妈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小声安慰受惊的傻子。落日的黄昏中,母子两人孤独瘦弱的身影,看着那么的可怜,让人心里发酸。
果然,傻子妈走向了那片老坟,周围没有一个人,傻子妈带着傻子,走到那座葬着阴沉木棺材的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一直在忍,忍受心里的苦和怨,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有限,傻子妈可能真的承受不住了,隐忍了许久的凄楚,随着哭声爆发出来。
“当家的!你这个杀千刀的!”傻子妈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两把黄土,眼泪一滴滴的朝下落,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走的干干净净,把什么事都丢给我!咱们的娃子让人打了,房子让人拆了!我和孩子活不下去,你把我们也带走吧!就算死了,也比留在这里活受罪的强!当家的,你能听见我说话不,当家的……”
我离的还远,但傻子妈一通嚎啕大哭之后,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好像微微颤抖了一下,被平掉的老坟一下子刮起一阵狂风,狂风卷着漫天的尘土,风声呼啸,呜呜不停,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闷声的怒吼。
狂风大作,天地失色,风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脚,尘土裹着小石子,朝身上猛刮。视野变的狭窄。面前好像生起一场大雾,能见度降到最低,我被吹的睁不开眼睛,只能原地趴下来。风的声音很不正常,我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但狂风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怒了。
轰隆,轰隆……
骤然间,狂风里传来一阵如雷的声响。我对这种声音非常敏感,一听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头顶的天是晴朗的,不会有雷。那如雷一般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里由远至近,可是眼前的一切都被尘土遮挡着,我实在看不清楚风中的一幕。
当那阵轰隆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一下子察觉出那好像是车轮在崎岖的山地上急速滚动发出的声音。我有些紧张,但又有些兴奋,前几天白袍人离开冰块。小马车曾经来过,我就怀疑,小马车一直没有走远,在莫须村的附近。
然而车轮声更近一步,我就觉得那不是小马车的声音。这时候,狂风里隐约的怒吼消失了,风速也随即减缓,急冲而来的车子驱散了一片尘烟。尘烟来回飞荡的一刻,我看到了一辆马车。
很古老的马车,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大气磅礴。车子由四匹高头大马拉扯,四匹拉车的马都裹着皮甲,皮甲里面的白骨若隐若现。
四匹阴马!
我清楚的记得。田奶奶同村的老汉讲述田奶奶过世时的事情,有一辆宽敞又气派的大马车把她接走,拉车的就是四匹阴马。
这辆马车,此刻又出现在了莫须村外。
滚滚的尘烟一直在飞扬,我看见那辆马车稳稳停在老坟边儿,没有赶车的车夫,车里也没有一个人,看到这里,尘烟再一次遮挡了视线。
风没有停,只是变小了,风卷着尘土时高时低,等到马车再次进入视野的时候。傻子妈已经拉着傻子。登上了那辆马车。
母子两个上了车,马车随即调头,四匹阴马一起发力,马车流星赶月一般顺着来路狂奔而去。我犹豫了一下,本想跟过去,但马车奔跑的速度几乎和飞一样,我根本追不上。
日期:2015-11-13 1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