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龙摇了摇头,道:“叶兄弟,你还太年轻,你不会明白,一个寂寞到无人可以信任的老人,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如果他对一个人产生了好感,就会对这个人产生依赖,这个人能够对他产生的作用是你无法估量的。况且,近几十年来,尊者专心钻研蛊术,对外界的一切人和物都很少动心,他从不曾对一个人这么有兴趣,这个理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叶小天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他为何这么看重一个隐居深山的神秘教派的精神领袖,他很认真地想了很久,才缓缓点头道:“我答应你,但是我不能保证我的话真能对尊者有什么影响!”
杨应龙微笑起来:“有你这句承诺,那就足够了。”
叶小天道:“之前我和尊者说过些什么,土司大人并不知道。可见尊者身边那些人里并没有土司大人的耳目,那么回头我和尊者说些什么,土司大人又如何知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敷衍你么?”
杨应龙呷了一口酒,道:“你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奔波千里,甚至不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你的承诺就足以赢得我的信任。呵呵,这几个女人,还有这斗金沙……”
叶小天道:“这个么……现在不太方便,土司大人想必也明白的,所以就有劳土司大人代为保管了,事成之后,小天自会来取。”
杨应龙瞄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你就不怕我事后反悔?”
叶小天道:“以土司大人您的身份地位,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一斗金沙、四名美女,怎么及得上您的信誉值钱!”
杨应龙哈哈大笑起来,举杯道:“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如果到我麾下做事,我一定会重用你的!请酒!”
“土司大人请!”叶小天也举起了杯。
杨应龙呷了口酒,从容地道:“你能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小丫头不计艰险进入蛮荒之地,侠肝义胆,令人钦佩。不过你此时离开怕也无从寻找了。这样吧,杨某吩咐我的人帮你打探一下。”
叶小天刚要道谢,展凝儿突然冷笑着插口道:“我已让本地部落帮着找人了,这是他们的地头,如果他们都找不到,就说明那贼人早就远遁了。杨大土司此时才出手,是不是慷口头之慨啊?”
对于展凝儿突然说话,杨应龙毫不惊讶,好象早知道她会此时醒来,杨应龙微笑道:“尽人力,听天命而已,杨某也是一番好意啊!”
叶小天呆了一呆,展凝儿竟然在此时醒过来了。再一想杨应龙说的话,叶小天便明白过来:展凝儿中招,很可能就是在自己向杨应龙讲述与遥遥相识经过的时候,所以杨应龙才从这里拾回话头儿。
叶小天看了看展凝儿,展凝儿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发觉方才一段时间她如泥胎木偶,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识,叶小天对这神奇莫测的蛊术更是心中凛凛、暗生畏惧了。
不过想起方才杨应龙酒色财气数管齐下的拉拢,叶小天又感觉杨应龙不可能给他也下了蛊,否则这财帛女子再贵重,难道还能比命更值钱?一个人如果肯为这些东西动心,又岂能不为保命而答应替人做事?
这样一想可就奇怪了,杨应龙为何舍易就难不用蛊毒呢?叶小天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要说用蛊,恐怕无人能出侍神尊者其右,如果杨应龙给他下蛊,一旦见了尊者,很可能就会被尊者发现,尊者若是发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中了蛊毒,怎么也能猜到有人弄鬼了,那他还能起什么作用?想到杨应龙因为这层忌讳不敢对他用蛊,叶小天稍稍心安了一些。
杨应龙方才明明已经与叶小天谈好一切,这时却又煞有介事地向叶小天询问与尊者接触的经过,并请他代格格沃长老说项,叶小天自然委婉拒绝,展凝儿见叶小天没有答应杨应龙的请求,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酒席宴后,杨应龙飘然离去,那些袒胸力士、锦衣豪奴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把锦帐行宫拆除,原地连一点瓜果皮核都没留,如果不是那被砍得平齐的野草,你根本不会想到方才这里竟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景像。
村中,安南天在毛问智的引领下向这边走来,无所事事的福娃儿扭着大屁股跟在后面。
安南天是不愿意见到杨应龙的,作为同辈人,长辈总喜欢对各个家族的杰出子弟品头论足一番,杨应龙是长辈们一致认可的人中龙凤,安南天的老爹乃至祖父虽然对杨应龙的迅速崛起深为忌惮,但又不无遗憾,如果这个年轻人是自己家族的后辈那该多好。
所以心高气傲的安南天从小就对杨应龙极为反感,除非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和杨应龙打交道的。可是表妹上山这么久了,他还真有点担心,虽说这杨应龙是出了名的好人.妻、好少丨妇丨,未必会对表妹感兴趣,可万一……
一开始安南天还不想来,后来越想越不安,于是就让毛问智领他来了,福娃儿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闲极无聊,一见毛问智又要外出,于是也撒着欢儿地跟了出来。
山坡上,叶小天看着空寂一片的草地慨叹道:“杨天王真是好大的排场,笙歌曼舞、锦衣华帐,倾刻间来,倾刻间去,叫人仿佛做了一场华丽的美梦,所谓王侯也不过如此了吧?”
展凝儿撇撇嘴,不屑地道:“很了不起么,如果我想,我也可以。”
叶小天道:“你外公是土司王嘛,当然可以啦。嗯,豪奴美婢,锦帐醇酒,邀我饮宴的此间主人却是一个妙龄美貌少女,这可不就是文人墨客笔下的狐仙故事么?嘿嘿,一定香艳旖旎的很啦。”
展凝儿对文人墨客着实痴迷了一阵,倒是因此读过不少书,不过四书五经一类的东西读着太过枯躁,她读着读着最后总是去梦了周公,这种文人士子YY出来的杂书,她倒是看过许多,自然明白叶小天在说什么。
展凝儿乜着叶小天道:“又开始做梦了,我邀你来做什么?切了你做太监么?”
叶小天道:“凝儿姑娘,你可是个姑娘家,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展凝儿扬起下巴道:“嘁!我霸天虎有什么不敢说的。”
叶小天忽然笑起来,道:“是啊,这儿又没有什么文人才子,你当然不用装温柔淑女了。”
展凝儿冷哼一声,刚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若非是他出面揭穿,自己还要被徐伯夷那斯文败类骗得死心踏地,怒气便小了些,可是只一转念。又想起叶小天方才说就算是只癞蛤蟆。也不会娶一只母癞蛤蟆的话来,展凝儿不禁又瞪起了眼睛,向叶小天兴师问罪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你说就算你是只癞蛤蟆,也不会娶我这只母癞蛤蟆?”
叶小天暗叫不妙:“坏了,她怎么想起这事了?”叶小天赶紧打个哈哈,道:“那只是在杨应龙面前才这么说的嘛,男人好面子。凝儿姑娘你多体谅。”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拔腿就想溜走,这时山间忽然吹来一阵风,因为地上野草已经伐平,有细沙被卷起,展凝儿眼睛正瞪得老大,登时迷了眼睛,泪水长流。展凝儿眨了眨眼睛,偏偏那沙子不肯随着泪水淌出来。
叶小天本想拔足逃跑,扭头一看。展凝儿站在那里,伤心的泪都流出来了,心中大悔,自己这么说似乎真的太伤人家女孩子的心了,叶小天赶紧回身道歉,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哪会是癞蛤蟆呢。世上的母癞蛤蟆如果都像你这么美,那所有的男人都宁愿做只公癞蛤蟆了,你别哭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