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鹏傲然乜了几人一眼,对叶小天一摆头,道:“随我来!”
“兵仗局?”
蒯鹏神神秘秘地把叶小天等人带到五军都督府左侧的内八局一处院落,众人抬头一看,门前赫然挂着“兵仗局”的招牌。
张泓愃惊笑道:“我说老蒯,你把咱们领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一人打造一把神兵利器,咱们杀进镇远侯府去?”
蒯鹏得意洋洋地也不解释,只道:“少废话,只管跟我进去。”
这种地方轻易是不准人进入的,尤其是里边还有火药司,出入更是严密,可蒯鹏是锦衣百户,他爹恰又是锦衣卫南镇抚使,就如别人不能在重译楼摆宴,礼部关尚书的儿子关小坤却有这个本事,蒯鹏想出入兵仗局也容易的很。
其实不只是他,张泓愃要来兵仗局,一样进得去,他可是南京兵部尚书的公子,只是他还在国子监读书,尚未走上仕途,是以与兵部及其相关的各个衙门接触太少。
大明的工匠分别隶属于工部、内官监和兵部管辖,依据职能不同,又有一些特例,比如北京城的兵仗局,照理说该由兵部管辖,但它隶属于宦官官署的兵仗局。而南京这边,军匠则归南镇抚司、南京兵部和南京内官司三家管辖。
南镇抚司掌理本卫刑名,兼理军匠,负责军匠的生产管理,南京兵部负责军匠的调派和人员管理,而南京内官司则负责刀枪剑戟、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产成品的保管和发放。
“你们先等在这儿,我去找个人。”蒯鹏把他们带到院子里,对他们说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走向一处签押房,乔枕花对张泓愃纳闷儿地道:“这小子究竟搞什么鬼?”
蒯鹏走到那处签押房,里边有个小太监一见他来了,连忙陪笑道:“蒯百户。”
“嗯!”蒯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问道:“赵四公公呢?”
那小太监陪笑小声道:“在里屋呢,正打盹儿,小的去唤公公。”
蒯鹏和这位赵四公公看来熟稔的很,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我去找他。”
蒯鹏折向里屋,一掀门帘儿,便大声嚷道:“赵四,赵四,兄弟向你借宝贝来了。”
“借宝贝?”
赵四公公昨儿晚上打了半宿马吊,小赢了一笔,此时正在补觉,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被蒯鹏唤醒,脑筋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一听蒯鹏要借宝贝,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不禁抬头看了看房梁。
房梁上悬挂着一个红绸系着的小盒子,那里边放的就是他的“宝贝”。
太监“去势”以后,对阉割下来的“宝贝”都十分重视,他们会想方设法予以保存。那年代虽然没有防腐液,不过阉人长期摸索下来,却也有了保存“宝贝”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们“去势”以后,会把“宝贝”装在石灰盒里,吸收血液和水分,让它保持干燥,然后擦净石灰,再浸泡在香油里面,等渗透了香油,再装在小木匣里,密封包裹,选个黄道吉日,悬挂在居处正梁上,如果老家就在当地的,还有人把宝贝挂在自家祠堂里。
“宝贝”挂在高处,寓意“高升”,这是所有阉人生前追求的目标。死后,他们的家人或收的太监干儿子会把他的宝贝缝回身上,好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死后才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如果有人因为保管不善损坏或者遗失了“宝贝”,那下葬时就会用陶瓷的或者金的、银的材料打造一个假的“宝贝”装上,可假的就是假的,哪怕材料再珍贵,所以就有了“借宝贝”。
老太监向小太监“借宝贝”,小太监来日再向下一代的小太监借宝贝。太监年年有。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借走了宝贝,自己来日就会不完整地下葬。因此赵四公公一听“借宝贝”,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上去。
蒯鹏见他望向房梁,挺舍不得的模样,跟着他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没好气地道:“我不是借你的那件宝贝。我要你那宝贝何用啊。我是跟你借上次我见过的那件宝贝……”
蒯鹏兴冲冲地把他的来意对赵四公公说了一遍,赵四公公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与蒯鹏的关系一向极好,两人私下还合伙做着一些买卖,利益上也是纠缠不清,是以蒯鹏倒不瞒他,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合盘托出了。
赵四公公面有难色地道:“鹏哥儿,这可是咱们兵仗司秘密研制出来。专门用以执行秘密任务的秘密武器,似乎不宜……”
蒯鹏瞪眼道:“废话!这可是偷情啊,还不够秘密的?”
赵四公公苦笑道:“鹏哥儿,咱们俩说的明明不是一回事儿。”
“哎,我说赵四公公,小天是我好兄弟。这事儿我不帮忙谁帮忙?你那件东西。也就我拿它当宝贝,你可不一样啊,你不是判定了它不实用么,你库里就只一件造成的实物,早晚也就是烂掉了事,何不借与兄弟用用?”
赵四公公迟疑道:“鹏哥儿,虽说那件东西已经被咱家定为废品,可毕竟是咱们兵仗司的匠人研制打造的。人家那可是镇远侯府,一旦追究起来……”
蒯鹏马上道:“你放心!咱们这件东西不是从来就没对外张扬过么?除了兵仗司里发明、研造此物的工匠还有你跟我,再就没人见过它了。谁知道这是咱兵仗司的东西?反正你们兵仗司已经把它定为废品,你就给我废物利用吧,用过之后我马上销毁,不管谁问起,我都不说它的来历,如何?”
赵四公公犹豫了片刻,道:“鹏哥儿,你可说话算数?”
蒯鹏眉开眼笑,用力一拍赵四公公的后背,道:“对嘛!爽快些,促成一段好姻缘,那可是积功德、做善事!事成之后,兄弟请你吃酒。”
“积功德,做善事”这句话打动了赵四公公的心,像他这等阉人,迫于生计,不得不阉割了自己的身子做太监,今世已经没有太多指望,就盼着今世受的苦,来世能得到补偿,只是举手之劳,却能积一份功德,这笔买卖自然划算。
赵四公公点了点头,道:“成,那这件东西,我就给你了。回头儿我就把它从兵仗册子上划掉,你们用完之后直接毁掉,千万不要说是从我兵仗司流出的物件儿。”
蒯鹏哈哈大笑,揽着赵四公公的肩膀道:“这才是兄弟,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四公公“哼”了一声,悻悻地道:“就是你做事,咱家才不放心!”
新春元旦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阳历,一切节日都按阴历计算,所以元旦和春节是同一天。除夕夜,爆竹乒乓一夜不断,金陵百姓穿新衣、戴新帽,互相走动道喜。长街上,舞龙的、舞狮的,走亲访友的,逛街看热闹的,到处洋溢着一种节日的喜庆气氛。
正月初一一大早,一家之主就带领全家拜天地、拜祖先,全家一起做“匾食”。街上若有家族小辈儿见到了亲戚长辈,当街就要跪下磕头行礼,所以除非是自恃辈份够高,不可能撞见比他辈份儿更高的人,许多上街的人都在衣服下摆处临时打了个补子,要不然这一趟街逛下来,这新袍子就没法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