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8-09 07:21:39
NO.256
刘裕绞尽脑汁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人选。
他出身低微,虽然凭借自己超人的能力硬是在世家大族把控的东晋杀出了一条血路(那里本没有路,走的人太强,才有了路),但在这一过程中他也不可避免地得罪了无数人,故而在看似他一手遮天的东晋朝中实际上却有着很多蠢蠢欲动的潜在敌人,就像表面上平静的海面下实际上却暗潮涌动一样。
如今他和他的嫡系部下大多远离朝廷,朝中又无人能挑大梁,这怎能让他放心?
江南是他的根本所在,他绝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因为地基一旦出现问题,大楼便可能会坍塌,江南一旦有失,他的一切便可能成为泡影!
考虑到后方不稳,加上由于在外征战已久,将士大多思归,最终刘裕不得不放弃了攻打北魏的计划,决定率大多数部队东返。
刚打下的关中当然也不可能放弃。
他任命其次子—年仅12岁的刘义真为安西将军、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作为晋军留守关中的最高领导—当然是名义上的,太尉谘议参军王修为长史,实际负责关中的政务,王镇恶为司马兼冯翊(今陕西大荔)太守,实际负责关中的军事,沈田子、傅弘之、毛德祖等将领则分别担任始平(今陕西彬县)太守、天水(今甘肃天水)太守等职,受王镇恶节度。
这个阵容可谓名将云集—如果在当时全天下范围内评选最佳阵容Top Ten,王、沈、傅、毛等将领都能毫无争议地入选,如果要从中再选出天下最佳,王镇恶、沈田子两人毫无疑问会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不过,有时候明星多了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90年世界杯的荷兰队就是这样的例子—虽然拥有巴斯滕、古利特、里杰卡尔德等多位超级巨星,却因为队内不团结不能形成合力而早早就被淘汰出局。
这次的晋军留守部队也是如此—内部矛盾重重,尤其是王镇恶和沈田子。
王镇恶的祖父王猛在关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他自身的魅力、能力也都非常出众,文能诗词歌赋,武能克敌制胜,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这次又因率先攻占长安而名声大噪,因此他成了关中人眼里的传奇巨星,受尽追捧,出尽风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时羡煞长安人。
这难免会引起晋军其他将领的不满。
更何况,王镇恶本人也不是没有缺点。
他非常贪财,在占领长安后捞了很多好处,而且他似乎不太乐意与人共享,喜欢被窝里放屁—独吞(有人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自污)。
史书上记载的下面这件事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刘裕到长安后,有人向他告发说王镇恶私藏了姚泓的御用辇(niǎn)车,有僭越之嫌,经调查却发现他只是拆走了车上装饰用的金银,那辆“裸车”则被丢到了城外的垃圾堆里!
也正因为如此,王镇恶在晋军将领中的人缘并不是那么好。
沈田子对他尤其不服气。
在王镇恶被任命为司马的消息发布后,他和傅弘之等人一起悄悄找到了刘裕:王镇恶是关中人,不能太信任他。
刘裕天性多疑,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类的鸡汤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他信奉的是“用人必疑,边用边防”,便回答说:我之所以留下你们这些将军,还有万余精兵,意思还不清楚吗?如果王镇恶真有异心,那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你们不必再多说了。
为了更好地贯彻自己的用人原则,他在画蛇之外,还添了个足—私下对沈田子授意说:三国时的钟会之所以作乱没成,就是因为有了卫瓘。俗话说,猛兽不如群狐,你们十几个人,难道还怕对付不了王镇恶?
也许刘裕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这句话未来会结出怎样的恶果!
日期:2017-08-11 07:49:32
NO.257
当然了,这是后话,咱们还是先看眼前吧。
晋军将要班师的消息传出后,关中各地的百姓纷纷前往刘裕的大营前请愿。
他们流着眼泪说:我们这些遗留在北方的汉人接受不到朝廷的教化,已经有百年之久了,如今能再次见到汉家衣冠,人人都欢欣鼓舞。长安郊外的十陵(指西汉的十一座皇陵)是刘公您家的祖坟,咸阳的宫殿是您家的祖宅,您怎能舍此而去呢?
刘裕虽然也有些感动,但感动对向来冷酷无情的他来说,就和美酒对酒精过敏的我来说一样—根本就是毫无价值的,他当然不可能为此而改变自己既定的决策: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对故国的深情厚谊,我非常理解。只是朝廷有命,我不得不回,我是朝廷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现在我留下我的次子和文武贤才共同镇守这里,希望你们能好好地配合他们!
公元417年十二月初三,刘裕率部离开长安,踏上了归途。
气贯长虹的北伐至此戛然而止,一统天下的理想就此化为泡影!
刘裕的心情无比沉重。
他不甘心如此,却又不得不如此。
就像本有考上清华的实力却因为经济原因而不得不中途退学,这是怎样的一种遗憾!
八百多年后的诗人陆游也在诗里表达了他对刘裕此次撤军的惋惜之情:
萧相守关成汉业,穆之一死宋班师。赫连拓跋非难取,天意从来未易知。
接下来,让我们把视线转向统万城。
得知刘裕率部东归,夏主赫连勃勃大喜。
他对关中觊觎已久,早就打起了在姚兴死后袭取关中的如意算盘,没想到心动不如马上行动,竟然被实力强大的刘裕抢得了先机,他不得不把已经流到嘴边的口水又默默咽了下去—仿佛一只鬣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猎物被狮子猎取一样。
然而他并未丧失信心。
早在刘裕伐秦之初,他就对下属说了这么一番话:刘裕必能拿下关中,不过他肯定不会久留,只要他一走,我取关中就易如反掌了!
如今他的预言成真了,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他第一时间召来了自己的头号谋士王买德:我想要夺取关中,说说你的办法。
王买德分析道:关中是形胜之地,刘裕却让一个黄口小儿来把守,大概是急于回去篡位,无暇顾及中原了。这是上天要把关中赐给我们,千万不可错过这样的良机。青泥(今陕西蓝田)、上洛(今陕西商洛)是沟通南北的要地,我们应该先派骑兵将其控制;同时又出兵拿下潼关,切断其水陆通道,使关中晋军孤立无援,然后陛下再传檄长安,恩威并施,刘义真独守空城,无处可逃,不出十天,必会被捆绑到陛下面前!
赫连勃勃依计而行,立即派第三子赫连昌率军直趋潼关,王买德统兵赴青泥,以切断晋军退路,同时命长子赫连璝(guī)担任前锋,率两万骑兵进逼长安,他本人亲统大军为后继。
公元418年正月,夏军前锋赫连璝进抵渭河北岸。
王镇恶命沈田子率军抵御。
见敌军来势汹汹,沈田子没有轻易出击,一面在渭河边的要塞刘回堡(今陕西兴平东南)严阵以待,一面遣使向王镇恶求援。
当着使者的面,心直口快的王镇恶在和长史王修讨论应对之策时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沈田子的不满:刘公把他十岁的儿子托付给我们,这是多大的责任!我们焉能不为此竭尽心力!如果像沈田子这样拥兵不进,怎么可能平定敌寇!
沈田子对王镇恶本来就很不服气,从使者口中听到这番话后更是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