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桌宴席结束,刘明已经知道了那小圆脸的身份,罗柱,一个天才学生,是小学六年中为数不多能够偶尔撼动他全班尖子生地位的家伙,那时也是老师眼中的可塑之才,郁闷的是这个家伙平时调皮贪玩,所以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对于这罗柱,刘明也多少了解,小学毕业后没和他上同一所中学,后来听说没考上大学,或许正因为这点,所以他发现罗柱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有些自卑,笑得也有些收敛,有些躲避他的目光,对于姜老师,更是避之不及。
当年那白白嫩嫩的小圆脸似乎还在眼前,可现实是那张小圆脸再也没有那么“喜感”。
因为人太多,宴席不只是一轮,师生十来人给人家还在饿肚子的客人让出位置,腾到了旁边叙叙旧。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说话也就直白起来,姜老师称赞了刘明一番,自然不可避免的提到罗柱。
“当年那届学生中,你的逻辑能力是最强的,可我没想到的是,居然没考上大学。”
姜老师语气平静,毫不避讳的给予肯定,不过神色却有些凄凉。
刘明却也没有半分嫉妒,因为这是事实,姜老师是教数学的,罗柱这家伙虽然在其他科目上有些偏差,但数学却是十次有九次满分,这才是真正的天生我才,自然深得姜老师欣赏。
“没办法……没办法……”
罗柱强笑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说的“没办法”指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一直在避免这方面的问题,但没想到还是被姜老师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
刘明颇有些同情,虽然他一直成绩优秀,但自从董事后,他从不觉得这有多少能够显摆的,人生除了成绩以外,还有太多的东西值得追求,为人处事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不过刘明也理解姜老师,作为一个人民教师,自从进入学校那天,意向就是培养学生,无论你将来如何发达,但如果在学习一途败下了阵来,终究是他一生的遗憾。
经过这一个插曲,现场气氛有些沉重了。
因为小学刚刚考试放假,姜老师忙着去批改卷子,所以很快告别了大家。
刘明能够看出罗柱受到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好半天笑得还很勉强,虽然装作不在意,心里实在很同情,于是抽个时间去开导。
“当年上了初中,我却发现自己记忆力忽然减退,什么公式单词几个几十遍百遍都无济于事,我从来没那么努力过,但成绩还是不可避免的一落千丈,那时候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直到高考那年落榜,班主任老师也带给我另外一个坏消息,说我患有乙肝。”
罗柱对于刘明的开导却也抱着感激,并没有半分嫉恨的意思,毕竟两人当年关系也不错,于是娓娓说起了让人惊讶的往事。
“我当时还有些奇怪,为何我一闻到油烟就恶心,见了肉就反感,一个月生活费也花不了多少,还因此经常被爸妈夸奖,可他们却不知道我的成绩已经奇烂无比,营养跟不上,身体自然垮了,血压一直偏低,头脑昏昏沉沉,记忆力自然一日不如一日,这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就真有鬼了。”
罗柱抓着头发,虽然面带着淡笑,但谁都能看出其中的苦楚。
“乙肝么?”
刘明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这病不仅具有遗传性,还有传染性,这种悲剧本不应该发生,一个学生的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了,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于是试探性询问:“那你后来没有调查过吗?这病到底是不是别人传给你的?”
“呵呵,我妈就患过。”
罗柱哭笑着摇摇头。
刘明一时间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来姜老师也不知道此事,所以才会当面说出那些话,他知道这种事哪能随便说,在这偏远的农村,大家听风就是雨,“传染病”这种事情要是说了出去,还怎么呆下去?
“婚检的确有必要啊!”
刘明暗自感叹,如果当年有这步骤,哪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可地处这偏远山村,条件艰难,作为学生都到了高中才有机会验血,老一辈哪有那环境,这真是一场活生生的悲剧。
一番长叹,刘明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没办法挽救什么,只能尽量做一个“马后炮”,道:“那后来呢?你的病好了吗?”
“后来啊,我高中毕业后就到了外地跟着父母打工,那段日子很艰难,工资几乎全部拿来医治了,可是几年了,前前后后也花了好几万,但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你也知道这病很难治,后来父母听说有个老中医对这病很有些心得,于是就死马当活马医的去拿了几副药,可没想到就那么给治好了。”
罗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刘明也由衷的露出了笑容,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大喜之日,你能放开,但绝对不能放肆,随着宴席的进行,开始有人耍起酒疯来。
“看看我们红土村,有的单身汉真是丢脸,别人出去混几年好歹能够骗个姑娘带回来,而他呢?特么的还是一条光棍!”
有个六七十岁的矮瘦老头喝着喝着便不知东西了,站起身来吆喝道。
随着声音的响起,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去,现在的西部农村,嫁个媳妇还像卖女儿一样,相互攀比,聘礼一家要得比一家更夸张,本身就僧多粥少,可以想象一个普通男人要取到媳妇绝对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三四十岁的单身汉绝对不在少数,更别提其他二十多岁的小伙了。
这种场合,聚集了十里八乡的人,这老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干吼,自然一下子得罪了许多人。
刘明脸色也不好看,虽然他谈不上是出去“混”,但的的确确还是个光棍,所以总觉得被殃及了池鱼,心里自然不舒服。
“平时看起来还一副扬武耀威的了不起,连个香火都没有,你狂你老娘啊!”
老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得罪了人,依然大声咒骂着,现场于是更加安静了,许多人都手持筷子忘记了夹菜,但自始至终没人上去制止,估计家人都没来。
“出去!”
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走了过去,一米八的身材十分魁梧,居高临下的低声朝那老头儿呵斥道。
对于这个汉子,刘明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姑父,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虽然家境一般,但为人处事果断有担当,所以一直以来在周围都很有威望,正因为如此才会被请来做今天这场喜事的“总管”。
细数刘明的所有亲戚,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有一个算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姑父了,姑姑找了这么个男人,那还真是一种福气。
“唉,我说起家良,这不是你家吧?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出去?”
那老头面色一下子跨了下来,因为酒意上涌,双颊变得有些微微肿胀,完全失去人形,所以现在一争辩,看起来的确有些狰狞。
“你出去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