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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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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运开似懂非懂,自己算否个人,万一雷寻着了怎么办?

日期:2015-04-11 18:54:22

天上没太阳,云迭着的,但没有落水的样子。嗨!杨运开放下锹和篮子。北风卷起他的棉袄,颤抖让他差点倒在藕坑里。

湖里没水。有水时不是这样的,有莲叶无穷碧,有荷花别样红。湖里没水。老天收人呢!12个月都欢欢喜喜的红火大太阳,水点点的没了。鱼儿钻到泥里去了。只有藕们借一点水气活着。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枯黄得不成样子的杆只有个空的壳,连蒿草都萎倒在泥地上。

共和国的这个三年,1959到1961这三个年头,雨水是出奇的稀罕。青山大湖那么大片的水面慢慢变小,最后变没了。没有了水的时候,杨运开还进去过里面。只有荷还是活的。在人们挖过藕的坑里,才有少量的水。大的鱼都是死的,发出阵阵腥臭味。只有小的鱼才在那藕坑中活着,不知能活多久。杨运开就摸那些小的鱼,拿回家的时候,母亲还会嫌太小而丢一些更小的,这还曾激起杨运开的不满。要知道,他是顶着大太阳去抓得的这一些小鱼的。

这年喝口水也不易的。门前的坑都看得见底了。人们就在坑底打口井,就在那井里取那带一层蔓的水,挑回去做饭洗澡。

很多年后,有些人把这三年的灾害全归于人祸。这在杨运开不能同意。他曾是亲历者。深知那几个年头的没有水。田里收一把柴火都不易的。而一些并没有亲历的人只是在那里猜测,带一种目的性的,企图把责任全部地放到***的身上。更不知从哪能里弄得的一些数字,说这三年死了三千万的人。当时全中国才6个亿,死三千万,应该是二十分之一。严伍台200多人,饿死的应该有10个人。可是,就连同自然死的老人,也没这么多的。

这让杨运开很不耻。不能说人祸没有,但更主要的是天灾。但一些人,甚至没有亲历的人,竟然来评说他没曾经历的一段岁月,不能不叫人怀疑他们的处心。杨运开也曾进行过一些分析,这些人大多是一些父兄辈被当时的专政压制过的前朝的剥夺者的后人。还有的一些也许不是,但却遭受过一些不太公平的原先的被剥夺者的后人。他们在中国不过是百分之十还不到,却总想着要代表百分之九十的人说话。

这是不能容忍的。

杨运开脱开棉袄。棉袄上的扣子的数量是数学里最小的自然数,不用脱的。一根草要子捆着。草要子是严伍台人们用稻草编的,用它将新割的稻子捆到禾场上去。这条棉袄本有一条布带,杨运开舍不得用,上学要用,用了几年了,再不省着点儿就没得用了。反正稻草太多,草要子也就太多。所以他脱下时只须抽一下草头。他把棉袄窝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蒿草上。虽然棉袄破了,比没得好啊。棉袄是哥哥传下来的,袄龄有杨运开大了。胸前补过两片,盒包有个洞,母亲将它缝住。现在它锃亮。杨运开是个鼻涕佬,甩不干净的东西就抹在棉袄上,自然油光闪亮的。

杨运开有好哥哥,有好姐姐,还有好弟弟,他这个尴尬地位让他与新的衣服无缘。哥哥穿不了,他就拿来。

要下锹了,天不早了呢。

湖中间被犁过了。这湖中是野的藕,生得极深的,大人们挖下去半人深才见到藕。杨运开下得去可能就上不来。被人挖过的地方已是挖挖过的地方,像革革过命的人那样,不会有藕。杨运开就选蒿草地,这里不全然是蒿草,也有顽强的藕们钻到蒿草中求生。

“它们和我一样。”他这么想。

日期:2015-04-13 10:13:00

下锹了,锹的柄高过他,他就握柄的中间,用脚板踩锹头。杨运开没穿鞋。没鞋穿。哥哥的鞋总是底没有了才换。不过这比他光脚板上学好多了。他扶着锹柄左摇一摇,右摇一摇,下去半锹头,杨运开就把锹柄杠杆一下,泥就起来了,然后再往下下锹,如此的反复。渐渐热起来,他就光了膀子。

没有太阳,不知多少时辰了,没有吃的,嘴巴快裂了,他来到湖的中间,找一些藕肠子,可以吃。水也有了,在深深的藕坑里,不多,上面有一层膜,膜上有草叶,也有尘土。杨运开用满是泥的手扒开那膜。

水好甜哪!他一连喝了好几口,不渴也不饿了。他这才想起洗手,不过想起也是白白地想起,没水洗,洗了就没得喝,喝了就不须洗了。

他闭上眼,眼泪还是情不自禁了。

他想起那个早晨。

母亲叫他守磨。石磨在金叔家的前面,直径80公分的样子,上一盘,下一盘,用牛拉的。牛的眼用牛捂眼捂着的,像女人的胸罩,这样牛才吃不到磨上的谷物。杨运开并不知道牛什么时候还是吃到了那高梁面。几粒高梁米也就落在了面盘里。母亲来了,很顺手地捞起一条牛绳,绳有3公分直径,头有个结。

“你个参死江的,你不瞎眼哪,你不去跳青山大湖哪,白龙沟没上盖,拣根绳子去挂呀,你个参死江的。”

这是雷来了。绳头像闪电般落下来,杨运开只觉头上不爽,随手摸去一把鲜红,他撒开腿就冲,直到达水坑边的芦苇林才停下。这里母亲不会来,蛇多。他趴在芦苇林里不敢出声。一条水蛇向他看了看,这个雷都寻不着的,走了。

这天的饭是没得吃了。他看看水坑里的荷,很盛。他摇摇头,下得去,藕太小的了,指头粗,嚼了一口还香就大嚼起来。又有一条水蛇望着他,他摇一摇荷杆它就走了。杨运开泪水奔出来。也许自己不配活吧?也罢!他把身子弯下,头没进水里。这里很安静的,没人会知道这里死了一个孩子。家里也不会找他的。只有发臭了,才会有人大喊起来。他已经喝了好几口水里。再也憋不住,他只好升起头来。说世上无难事,也不全对,再试一次。自己8岁了,自家的一只猫才活了5岁,够了。他又将头没入水中,水是再也喝不下了。他不知道这样是死不了的。他又失败了。

直到深夜了,蚊子都不咬他了。他才悄悄回到祖母的房间,那个老妇人抱住孙子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个白天让杨运开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个不配活的人。这种心理贯穿了他的30年。后来在大学里他才明白这还有一个名词,自卑!

难怪,他曾在一个夜晚,被村西头的杨某强打破了鼻子,他的想法与这个词有关:不过是痛一下,没什么的,不过是流几滴血,也没什么的。他就去水坑边把血洗干净就行了。自己就和村里的狗们一样的,谁想踢一脚,也没人护的。

这种回想很不轻易,杨运开一辈子都不愿回想那个岁月。

挖藕吧。突然一个绿色的小尖让杨运开笑起来。这是藕钻,下边有藕!他手锹并用,挖开泥土,而后把那枝藕捧起来,像捧大米一样。这下可以回家的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和村里的狗们不一样,自己有家的。

鲁家垸子上空升起了稻草的烟,天空也好像不明亮了,杨运开这才想起,又活了一天了。不过一枝藕不行的。再挖一枝藕的运气怕是没的了。他只好去湖的中间拣藕的肠子,藕的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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