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郡城西是一大片丘陵山林,城东地势平,沟渠纵横,沟渠中虽冬日无水,但车马难以通行,城北稍远是一片天然湖泊,湖水从太湖西来,缓缓绕北城向东而去,前人在湖边稍窄处构建渡桥进城。
卢循兵分二路,除了将城南做为主攻方向外,还派出一队军马,由益州“大祭酒”郑方指挥,在城西展开阵型,约好依鼓声一齐攻城。
一辆辆巨大的木制攻城塔车自天师道大营中驶出,在距离城墙稍远处停住,攻城塔车也称“吕公车”,相传由姜太公发明,下面有八个大木轮支撑着移动,车高共五层,几与吴兴城墙平高,塔车外面以坚韧兽皮层层包裹,箭矢难入。
吕公车后面一溜摆出数十辆抛石车,一辆辆牛车上拉满石块,在抛石车后方备用。
数十个鬼卒战阵中刀枪林立,每位鬼卒胸前都系有一块黄布,黄布上画满符咒,手持的盾牌大小比以前大了一倍,坚立在地时,上沿竟然与鬼卒胸口平齐。
大军列阵完毕后,卢循只说了一句话:
“杀进吴兴郡城去过年!”
十余辆吕公车率先冲锋,车中鬼卒一起吆喝起号子,八个大木轮嘎嘎吱吱滚动起来,吕公车如一座小山般慢慢向城墙靠近,抛石车紧随其后,攻城战阵中的鬼卒们各自服下掌中一颗丹丸,目中放出亢奋疯狂的光泽,扛着大木盾,随吕公车进攻。
吴兴城头上,卢循站在箭跺上,远远见吕公车冲来,跳下箭跺,对一名守城将军道:
“陈将军,看来卢循真下老本攻城了,此次万不能轻敌。令将士准备死战吧!”
陈将军点点头,传下军令,城内军民迅速动了起来,距离城墙不远处,数十口大锅一口摆开,锅底下火光熊熊,锅中清水荡漾,已经隐隐冒出热气,附近青壮民夫们将大小石块源源不断的送上城头堆彻,十数辆抛石车沿墙根摆好,巨大石块已装车,七八名士兵神情紧张,紧紧抓住手中绳索,只等着城头旗令兵下达命令。
半盏茶后,吕公车已经轰轰隆隆推近城墙,刚刚停住,后面的抛石车迅速停车固定,鬼卒们七手八脚开始向车上装石块。
城头陈将军见状手一挥,身后的旗令后手中长旗挥舞,城内抛石车边的士兵们手一松,长长的抛石木杆在空中快速一划,“呜、呜、”一阵怪响声中,十多块巨大石城飞上天空,越城而出,狠狠向城外天师道攻城战阵们砸去。
“嘭、嘭、”轰然响声中,大部分石块被前面的吕公车阻拦,弹到地面,有几块巨大石块穿过吕公车的缝隙,砸到主攻城战阵中,中石的鬼卒瞬间被砸的血肉四溅。
天师道阵中的抛石车一阵怪响,开始反击,巨大石块雨一般向城中砸去,城头上蓦然坚立一块块由兽皮缝制的布幕遮拦,经过十数日的认真准备,天师道阵中的抛石数量明显比城中守军要多,大部分石块飞越布幕,砸得城墙上土石纷飞,兵卒血肉崩溃。
远处战鼓声一变,急促而密集,最前面的吕公车顶突然冒出一批天师鬼卒,弓弦声响起,一片箭雨向城头射去,城头上防守顿时紊乱,攻城战阵的鬼卒趁机举起盾牌,冲向城墙,空中又传来一阵怪异的呼啸声,城内晋军和城外天师道的抛石车又一次抛起石块砸向对方,惨叫声此起彼伏。
郝柏从箭跺后探头一看,见鬼卒们已抢近城墙,架起云梯攀爬攻城,脸上浮起一片狞笑,向城墙内挥了挥手。
一队队精壮民夫手拎马桶拾阶而上,隔着箭跺,看也不看,直接将马桶扔下城去,然后顺着城墙从另一边迅速穿下,城根外攻城战阵中迅速撑起一顶顶巨大盾牌,厚重盾牌迅捷撑起一片天,“咚、咚、”一阵乱响之后,除了恶臭难闻外,确没有扰乱攻城战阵的步伐。
战阵中的鬼卒弓箭手在盾牌的保护下,一声令下,一齐引箭向城头仰射,城头上兽皮布幕如吃饱风的船帆,“嘭、嘭、”巨响,天师道的抛石车又一次将石块集中抛上城头,一张兽皮布幕一歪,从城头上坠落下去,布幕后面的晋军兵士被箭雨瞬间射成刺猬。
午后阳光干净的辉映在城墙上,城墙上下全是喷溅的模糊血肉,不论城头晋军或是攻城鬼卒,没人去害怕或恐惧,因为他们此时已身在人间地狱中。
郝柏又从箭跺后探出头来,看看下面的巨大木盾牌,嘴角一动,咒骂几声,马上又缩回头去,城外鬼卒们在鲜血的刺激下,人人神情狰狞,挂着胸前画满咒语的黄布符,顺着云梯,不顾生死的向城头攀爬。
城头上秦砖堆彻的黑色箭跺,近了,有的鬼卒已然伸手可及,一个个木盆突然从箭跺中间伸了出来,一道道白练在阳光中倾泄而下,空中一片热气腾腾,云梯上面的鬼卒被开水迎头一烫,一个个倒栽葱直接跌了下去。
城墙上又一轮民夫轮流拾级而上,人人手中捧起大小不一的石块,仍如先前一样隔着箭跺扔了出去,城外顿时响起一片骨折声和惨叫声,城头上的晋军趁着慌乱,又一次集体将弓箭射下城去。
卢循站在春秋战车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城墙上双方的博杀,见第一批数个攻城战阵已然散乱,迅速挥手发出命令,吕公车不远处的第二批数个攻城战阵呐喊着冲向城根,踏着满地污血将第一批换下。
一辆如长龙一般的擂木车在天师道阵中涌出,擂木车大小如一座宫殿,上面装有木板拱顶和两翼,木板外顶铺盖兽皮,擂木车一路上压的地面土石迸飞,缓慢而强有力的向吴兴郡南城门撞去。
城头居中指挥的陈将军一声令下,一阵箭雨铺天盖地向擂木车远远罩来,负责推擂木车的鬼卒们一声喊,全部钻进擂木车下避箭,动作显得极为娴熟,箭头雨点一般落在擂木车的木板上,一阵“咚、咚”乱响过后,没人受到伤害,擂木车去势不停,狠狠顶在城门上。
“嘭”的一声巨响,城头上灰尘迸飞,城门微微动了一动,仍然完好无损,擂木车稍稍后退一下,又狠狠的撞在城门上,“嘭”的又一声巨响,城门依然傲立如山,蔑视面前的擂木车。
卢循见擂木车竟然顺利能撞击城门,心中一阵欢喜,连忙调出两个鬼卒战阵,在城门下以弓箭仰射城头,扰乱城头上守军的攻击。
吴兴郡城南攻城开始后,城西由“大祭酒”郑方指挥的鬼卒战阵也发起进攻,只是因为城西是丘陵山林地势,山头上的树木早被谢邈派人焚烧一空,空留一座空秃秃的小土山。
郑方派出两个战队,大旗挥舞,鼓声震天,在城下布阵与城头上的晋军对射,同时又派出大量的鬼卒在后面丘陵小土山上掘土,一担担的挑到城下堆叠。
城外土山不停的堆高,双方除了箭来箭往,从午后一直到暮色降临,连一滴血也未留,城西守城郑将军迷惑不解,迅速将情况禀报太守谢邈。
谢氏一族,自谢安父辈起,便统兵打仗,一直到谢玄创建“北府兵”,族中晚辈虽为士族子弟,生活中养尊处优,但与普通士族子弟浑浑噩噩玩乐等死不同,大部分精通军事。
郑将军刚将情况说了一半,谢邈便接言道:
“城西地势复杂,展不开攻城战阵,也不容易使用吕公车攻城,米贼一点点担土筑城,土城越来越高,人躲在土堆后面,我军弓箭伤不到对方,米贼慢慢以新土堆旧土,慢慢与城墙平高,甚至比城墙还高......”
郑将军道:“末将如何应对?”
谢邈扶须沉呤道:
“城高千丈,寸土为始,担土筑城速度虽慢,确是最稳的法子,此事需容本官细细思量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