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风雨淫晦,阴影中不时有弩箭射出,孙恩心头如冰窖般冰冷沉重,天师道自起事后,一路攻关斩将,在吴兴郡之前,从未有过今夜之惨败,身边教众亲信不断在黑暗中发出惨叫声,一声又一声加重孙恩的失意伤感。
卢循指挥春秋战车在队后形成一个半圆阵法,“北府兵”小股重甲铁骑冲上来时,春秋战车上两名大力士远远挥长戈喙击,长戈有粗长木柄,长长的戈尖如长矛般直刺,挥起时用戈耳如镰刀般喙击。
北府兵的重甲刀砍不入,箭射不透,但长戈每一次斜斜喙击,都能将马上重甲击穿,不论人死马伤,铁骑的撞击之势一顿,隐藏在春秋战车后面的修士迅速跳出一阵斩杀,时间不长,便有二三队重甲铁骑折损在春秋战车之前。
孙大眼与卢循同车而行,见到此景后,叫道:
“这春秋战车正是应对重甲铁骑的克星,若有个千百辆,大可和北府兵一决高下。”
卢循沉声道:
“此车行动不便,非轻骑兵之敌,若无车下修士辅助,杀伤力不足,最主要是车上挥戈大力士乃需万里挑一,驻守防御是其强项之一,平时实无大用。”
整个大营乱成一团,黑暗中也分不清各营部属,天师道众人分成多股人流,向不同方向溃败,北府兵的轻骑兵在风雨中出现,趁乱斩杀小股人流,夜黑雨滑,普通鬼卒只要跌倒,不论是否受伤,瞬间便被后面的众人踏踩而死。
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黎明,若明若暗的晨曦中,风停了,雨歇了,大地上千万绿意一夜间破土而出。
孙恩率万余名残兵败将溃逃进盐海县地界,见后方北府兵没有追至,急令众人结好防御阵法,就地歇息,派出修士查找前往码头道路,四周人马,能在一夜博杀中逃出来的,大多不是普通鬼卒,只是人人脸色苍白,衣衫尽湿,一部分身上还披红挂彩,个个如惊弓之鸟般惶恐。
卢循与孙大眼从队尾追了上来,见面相视苦笑,种种失意尽在不言中,孙恩叹道:
“前番攻克吴兴郡后,本君曾遥想攻克建康,与诸位能登堂入朝,换上朱袍紫带,指点江山,不意今日一败如斯,如此狼狈,在千军万马的攻杀之中,神兵轩辕剑,种种精妙道法,丝毫无用,只要失了兵威气势,只有逃跑的份儿。”
卢、孙两人正欲找话安慰孙恩,忽听一人在旁说道:
“师君失要气馁,汉高祖有白登被围之辱,魏武帝也有割须弃袍之耻,本教今受小小挫折,实在微不足道,师君此次在盐海登船出海,日后择地重竖义旗,天下万千教众必从者如流,再战江山。”
众人循声一看,只见原登飞歪带帽子,身上衣衫反裹,正满口莲花,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此次天师道不是大败,而是大捷,场中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孙恩吸一口气,将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点头一笑道:
“原将军说的有理,一将功成万骨枯,本教以前攻势太顺,今日小受挫折确实微不足道,孙长老派出人手,将四周失散的教众召到码头一起走吧。”
卢循与孙大眼对视一眼,心中均想,此时教众分散突围正是好棋,也替盐海码头撤军做了掩护,若一一召集到盐海码头,岂不替北府兵指明攻击方向,只是眼前人大部分均是修士,个个耳聪目明,自已身为长老,可不便当众说出不管教中兄弟死活的话,都盼原登飞能出言阻拦。
原登飞果然说道:
“师君容禀,如今雨天路滑,教中兄弟分散突围才是妙招,若依师君之令,已安全突围的教友便需折返盐海县,中途遇到北府兵或晋军,白白送了性命,师君且先出海,只需再竖起大旗,分散的教众无路可去,必来相投。”
孙大眼道:“原将军此话有理,我等快速赶到盐海码头最重要,卢将军前番曾派大军在码头保护船只,一来防御阵法齐全,二来有粮有人。”
天色已然大亮,早春天气依然十分寒冷,身上被雨水浸泡一夜的众人脸色苍白,在风中瑟瑟发抖,孙恩叹了一口气,只能点头答应。
“传令众军整队,点查物品,待探路修士返回后,先赶到盐海码头再说。”
一片吆喝声中,万余名人马简单分了队,受伤者略略包扎,派出寻路的修士正好赶了回来,指明盐海码头方向,天师道依然由孙恩前面带队,卢循带春秋战车断后护卫,踏着泥泞雨水,向盐海码头前进。
孙大眼骑在马上与孙恩伴行,接近盐海码头,心中开始隐隐刺痛,想到自已辛苦积聚的财宝被高恩华在盐海码头用移花接木之计轻易掳走,顿时气得呼呼喘粗气。
孙恩听孙大眼气喘如牛,问道:
“孙长老气息如此沉重,是否伤势发作,用不用就地休息一二?”
孙大眼道:“师君休要担心,贫道支撑的住,赶到码头要紧。”
前方一片山峰,自东而来的河水将山峰居中冲出一条长沟,沟一旁由路人踏出一条恰好能容牛车通过的山路,一夜春雨过后,长沟中雨水奔涌,众人依山路前进。
一声长笑蓦然从坡顶传来:
“孙恩小儿,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睁开狗眼看看老夫是谁,卢循小儿呢,让他前来受死。”
孙恩凝神一看,老冤家郝柏正在坡顶持剑而立,数百名男子手持牛皮秦盾蓦然冒了出来,将长枪架在盾上,把山路死死封住,两边山峰上一阵响动,刚看到模糊人影,阵阵弩箭挟杂着巨大石块,从山峰上倾泻而下。
山路中天师道道法高明的修士一遁而逃,反应稍慢者瞬间血肉崩溃,被撞进河沟水流中,顺水流漂走。
孙恩一跃而起,轩辕剑急舞如风,将一排弩箭绞得粉碎,厉喝道:
“随本君冲,冲不过这道山坡,大家都得把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