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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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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根来子念着这些,又让我想起了医院抬着那个孩子的尸体游行的情景。那孩子的死,是不是由于那医院在医术、医德、医体、医法上铸成了大错?在医术上,有没有“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在医德上,发没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的大愿?对于疾厄来救的病人,做到“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了吗?在医体上,是不是“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邀射名誉”?在医法上,有没有“侍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自炫功能”?唉,那被治死的孩子应该来张婆婆这里看病啊。

日期:2015-01-17 11:41:08

轮到给根来子看了。张婆婆属村医,医院就是自己的农家,没有大医院的喧哗和焦急不堪的人流,院里院外,像安静的学堂一样肃穆。根来子坐在张婆婆跟前。老婆婆并未先给根来子看病,而是屏住呼吸,安神定志,清静心欲。心清欲止之后,一切全都凝固。仿佛这里的时空都属于张婆婆和根来子。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念着什么,或许是在心中引出大慈恻隐,发下普救含灵之苦的大愿。

她凝神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来,仔细地检查根来子的断骨。老人家不问不说,只是凭手指的感觉。正所谓,“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省病诊疾,纤毫勿失”。那神态,竟然像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张婆婆虽然年过八旬,但她的手掌却柔软的像丝缎。她柔软的手指仿佛装上了能潜入皮肉的机器人。一番按摸之后,婆婆说根来子腿骨的骨茬结复得没有问题。胳膊的骨茬没有接好,错了位。她打开根来子胳膊上的石膏,根来子的胳膊红肿像一段粗大的红红的火腿肠。

“骨茬接错了位。得打断重接。”老婆婆说。

真让我恨。根来子的胳膊打上石膏都四十天了,也照了好几回透视,怎么就没发现,骨茬没接好!而今刚刚长上,就又要打断,我的根来子怎么那么倒霉?

“不打断行吗?”我怕根来子受罪,问张婆婆。

“到时候,胳膊就总是弯着。这只手一辈子连壶水都提不动。”张婆婆说。

西北高原汉子的后代,长大后连壶水都提不动,哥又会怎么想?哥答应吗?

我这里犹豫不定,嫂子那边却出了大事!

嫂子那边的事越闹越严重,围观的人、同情的人越来越多,讨薪的队伍也越来越大。这两拨人汇拢在公司门口,吵吵闹闹,沸沸扬扬,闹得公司难得安宁。腾飞公司的老总们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嫂子磨刀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脖颈子真有点害怕。再看看那些讨要工资的船员,个个都群情激奋。弄不好真要出大事。便命令保安队长,去买三张火车票,派三个保安把这娘儿仨立即强拧上火车,送回家去!别在这里搅得人心不安。

三个保安拽着两个孩子,架着根来子的娘就往火车站扯。孩子们疼了胳膊,使劲地哭着,根来子的娘大喊大叫着。三个保安推推搡搡,将娘儿仨带到火车站。后边跟了一大群船员家属,七嘴八舌地向旁边的人诉说公司对根来子娘的不公。

火车站像一个大的逃难所。密密麻麻地坐满了等着上火车的人,有的坐着自己的行李,有的倚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困睡。还有的坐在一块儿喝着啤酒,啃着鸡腿,有的吃着盒饭。票贩子和介绍旅馆的“托儿”,在人群中穿梭。也有讨饭的老人和孩子,老人蓬头垢面地跪在地下,眼前放着个塑料小盆,一个劲地向路过的人磕头,哀求他们施舍。讨饭的孩子好像也就五六岁,穿得破破烂烂,黑黑的小手举着个小饭碗,跟在人们身后“叔叔阿姨”地叫着,向他们乞讨。

车站广场离港口仅有咫尺之遥。能看到码头岸吊的移动,听到大吊装卸货的声音,甚至船员们大声说话的声音。大型集装箱车和拉煤的汽车在广场边的马路上轰隆隆开过,好像广场都被震得颠晃起来。码头上的堆场,同广场一样杂乱,只不过是那边堆积的是货物,这边堆积的是人而已。在港池里的黑色拖轮,像卸掉车厢的火车头,光秃秃地吐着黑烟,在墨黑的海水中游动着。一阵红尘吹来,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是传送带卸船上的矿砂扬起的灰尘。

车站广场的东南角,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反复播着飞驰的列车和美女般的列车员微笑着迎接旅客的镜头;洁净的豪华游轮,热情迎接旅客登上舷梯或者旅客在太阳甲板上品尝美酒的醉眼朦胧的广告。电子屏下边,站着六七个壮汉。个个都膀大腰圆,紫铜色的脸膛,胳膊又粗又壮,头发应唰唰的,好像带着盐花儿。他们说着各地的方言聊天。每个人身边都有一根红木扁担,有的担着两个行李箱,有的一边担着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油漆桶,油漆桶里装着小孩玩具和食品罐头,一边挂着鼓鼓囊囊的大挎包。看他们的行李,像农民工,看他们的穿着,却又不像。因为他们穿戴的既整齐又干净,脚下不是穿着名牌运动鞋,就是擦得铮亮的皮鞋。衣着也好像是从国外买来的,很时髦。及至跟着来到火车站广场的船员家属跟这些人打招呼时,人们才知道这些人是下船探家的船员。

船员们挑行李用的清一色的红木扁担,是他们用船上的垫舱板刮制的。船上的垫舱板,大都用马来西亚红木,一来是这种木板坚硬抗压;二来是这种木材价格便宜。卸完货后,那些压断、压劈的木板就都成了废料。船员们就用这些废弃的红木板刮制扁担。回国探家时将行李担在肩上,既省力,又方便。船员们刮制这根扁担,耗尽心血。因为这扁担是带回家的,到家后,将永远地留在了家里。做一根精致的扁担给自己的媳妇作纪念,媳妇也许像七仙女一样,天天梦见牛郎担着一双儿女在鹊桥上相会呢。所以,船员们在船上把刮制探家用的扁担当成了比试手艺的比赛。哥每次下船回家,也都精心刮制这样一条扁担,挑着行李颤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县城到家的那二十里荒路,哥有红木扁担在肩,走得可带劲了。

电子屏下的船员朝着根来子的娘这边望着,打听出了什么事。

三个保安手里拿着车票,拼命地将娘儿仨往火车站的检票口拽。娘儿仨不走,他们使劲地拉。人们指着保安怒骂着。突然,噪杂的广场上传来二胡的琴声。出家人拉着二胡,朝根来子的娘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唱:

日期:2015-01-18 11:37:39

“莫道群生性命微,

一样骨肉一样皮。

劝君莫打三春鸟,

子在巢中盼母归。”

一曲吟罢,又接着唱到:

“绕岸池塘水欲干,

鱼儿相煎尚相残。

有人相携入海去,

从此便知天地宽。”

是出家人来了。原来,出家人知道嫂子这边有了情况,一直紧跟不舍。

“年轻人,我看你们好面善。面善之人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你家没有父母么?你的父母不盼你归去吗?看你们其中二位的眼角,好像心中藏着忧郁,有吗?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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