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西京乐工子弟,被禄山带至东京。他们都是久仰王维大名,今闻其被拘在普施寺,便常到寺中来问候。因有得见此诗者,你传我诵,直传至肃宗御前。肃宗闻之,动容感叹,便时时将此诗吟诵。及至贼平之后,那些降贼与陷于贼中的官员,分别定罪。王维虽未曾降贼,却也是陷于贼中,该有罪名的了。
肃宗因记得他凝碧池这首诗,嘉其有不忘君之意,特赦其罪,仍以原官起用。这是后话。
却说禄山自两目既盲之后,愈加暴厉。左右供役之人,稍不如意,即加鞭挞,或时竟就杀死。他有个贴身伏侍的内监,叫做李猪儿,日夕不离左右,不知受了多少鞭挞。更可笑者,那严庄是他极亲信的大臣,或一言不合,亦不免鞭挞。因此内外诸人都怀怨恨。禄山向已立安庆绪为太子。后有爱妾段氏生一子,名唤庆恩,禄山因爱其母并爱其子,意欲废庆绪而立庆恩为嗣。庆绪闻知,又兼屡被鞭挞,心中惊惧,恐有性命之忧。
一时计无所出,乃私召严庄入宫,屏退左右,密与商议,要求一保身之策。严庄这恶贼是惯劝人反叛的,近又受了禄山鞭挞之厚,愤恨不过。平日见庆绪生性愚痴,易于播弄,常自暗想:“若使他一旦袭了位,便可凭我专权用事。”今因他求计保身,就乘势劝他弑逆之事。因说道:“殿下处今之时,度今之势,若束手则必至于死;若欲不死,却束不得手了。俗谚云,‘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说便如此说,但人急则计生。即如主上与唐天子,岂不是君臣,况又曾为杨妃义儿,也算君臣而兼父子了。只因后来被他逼得慌,却也不肯束手待死,竟兴动干戈起来,彼遂无如我何。不但免于祸患,且攻城夺地,正位称尊,大快平生之志。以此推之,可见凡事须随时度势,敢作敢为,方可转祸为福。但不知殿下能从此万无奈何之计,行此万不得已之事否?”庆绪听了,低头一想,便道:“先生深为我谋,我敢不敬从。”严庄道:“然虽如此,必须假手于一人。此非李猪儿不可,臣当密谕之。”遂辞别出宫,恰好遇见李猪儿于宫门首,就约他:“于晚夕到我府中来,有话相商。”至晚,李猪儿果至,严庄置酒于密室,两人相对小饮。严庄叹道:“近来主上暴厉,诸臣屡被鞭挞,即太子之贵,亦常遭鞭挞。奈何?”李猪儿道:“太子岂止被鞭挞?而且近来主上有废长立少之意,太子将来还有不可知的事,未知二子知之否?”严庄道:“太子岂不知之。日间正与我共虑此事。我想太子为人仁厚,若得他早袭大位,我你正有好处。不知当用何策可使主上禅位于太子?”李猪儿摇手道:“主上如此暴厉,谁敢进此言。”严庄道:“若不然呵,我是大臣或者还存些体面。你屈为内侍,将来不止于鞭挞,只恐喜怒不常一时断送了性命。”李猪儿听说,不觉攘臂拍胸道:“人生在世,总是一死。与其无罪被杀,何如惊天动地做他一常拚得碎尸万段,也还留名后世。”严庄引他说出此话,便把日间与太子商议之言实告:“我因想着足下必与我同心,故约你来相商。”李猪儿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只有明夜,趁他两目作痛不与女人同寝,独宿于便殿,正好动手。”言讫,作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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