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03 23:57:00

十四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时，木兰睁开了眼睛，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她的脑筋儿却还是很快回到了昨晚的思绪。

昨晚她想到哪儿了？对，想到那些情况有没有“案眼”？似乎没有，因为那些事都太早了，也许应该想更眼前的反应，不过……

木兰又遗憾地咂了咂嘴。她对那俩孩子可不熟悉，唯一知道的是——两个孩子的情绪反应都很不正常——据那个 “鸟嘴”大翠在几天前的强调。

原话是——“你们发现没，这俩孩子越来越鬼鬼祟祟了？”

接下来则是表姐点头认可。

“我也有这感觉。 就说王强吧，他妈死后不久就跟他表弟疯野的不成样子，真是没人说管了，人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可现在一重新出现疑点，马上又蔫了，整天低着头不敢看人，也不敢和人打招呼。你说是想他妈吧，那肯定说不过去，过去还不想呢，这会儿倒想了？说实话，我也觉得怎么看都象有些怕，可要是这，你说他们怕什么呢？”

“对呀，对呀！”

大翠这么兴奋赞同：“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来那俩孩子见我是爱搭不理的，也不听人说劝。现在呢？是一看见我就跑！”

她当时没说话，可同样感觉，这俩孩子似乎确实有点儿——紧张害怕——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紧张呢？因为是凶手吗？

木兰的脑海里划过这个困扰着她们好久的问题，而这个答案，其实就是“鸟嘴”大翠和表姐，甚至院子里其他人内心的想法。

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做贼心虚嘛！

可细想她又觉得没道理，因为王强和文亮都是这样，没理由俩孩子都是凶手呀？昨天郭小峰似乎还说凶手应该是一人？所以那还是存在另外的可能的，比如他们就是紧张，只是性格特点使他们的紧张显得鬼鬼祟祟罢了。

而谁在姜桂珍的“关怀”下成长，除了那个俄国大作家之类的天生非凡之人，木兰又忍不住扁扁嘴，恐怕都难有健全的性格。

她还记得曾见识过的姜桂珍另一次号称“和婉”的痛责，那次去表姐家，正说话就听到对门传出高声责问，接下来就是如洪水般的痛骂，内容是问文亮为什么逃学？那一声高一声低的听得她耳膜发疼，觉得真是浑身难受。

难受地肯定还不止她一人，表姐也开始皱起了眉头，又过了一会儿，表姐站了起来，显然决定出来劝了。

她们开门出来，就看见姜桂珍正用手指不断地戳着文亮的头，一边戳一边责问，把文亮的头点地一歪一歪的。

而文亮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很驯服，只有一双拳头在身边死死攥着，似乎透出了内心几许极度压抑的愤怒。

“哟，桂珍，管教孩子那。”表姐陪着笑插了进来。

“哎呀！气死我了，你说，你为什么逃学？”姜桂珍又对文亮怒吼一声她问了八百遍的问题，然后才悲愤地对表姐控诉：“他老师把我找去了，说原来成绩还算中等，可现在成绩下降到全班倒数前五名，天天逃学，你说这还得了？你说我恼不恼？急不急？他要是学坏了，我怎么去见我那妹妹呀？我那苦命的妹妹呀啊啊啊——”

接下来便是宛如哭灵般的哭诉。

“是呀，是呀，来来，来我屋里坐坐。”表姐趁机拉着姜桂珍进了屋，然后对文亮使个眼色说：“你也回屋好好想想，逃学对不对？这样下去对不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

这场喝骂算是暂时结束了，改成了诉苦会，姜桂珍的诉苦会。

内容是苦命人生，听起来从童年到现在，似乎无时不倒霉，小时吃不饱，苦！中学几乎没上就上山下乡，苦！回城工作不好找，苦！晚婚晚育，刚刚安定，好好的厂子就不行了，又下岗，又找工作。苦！老公呢？原来图找个老实人，谁想现在看又是个没“卵种”的窝囊废，儿子还小，一个家全靠她撑着，苦！反正越说越委屈，最后又失声痛哭。

听起来是怪不顺的，要是平时，她也许会产生同情，但那一天，她脑子里却老想着文亮那孤独瘦小低头而立的身影。

所以她一直无话可说。

日期：2014-11-03 23:59:00

不过表姐倒是有经验（或者是深深了解），在长篇大论的痛诉之后又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开始夸姜桂珍，内容则是说在她的英明领导下，她们全家现在一切都好了，丈夫也开上出租，收入开始相对稳定，俩孩子也很快要出来了，过几年那肯定一切都会好的。

了解就是不同，接下来果然姜桂珍又恢复了骄傲，开始表示她的成就，她的品格。

“我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有骨气，咱再苦，可咱过得体面，没让人小瞧过，人家有啥咱也有了，我姜桂珍的名声你随便去问问，没有不夸我有骨气的。”

表姐频频点头，她赶紧也跟着点头，并一起盛赞姜桂珍——“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姜桂珍终于又说开心了，站起来告辞，最后宣称：为了对得起死去的妹妹，她一定会把外甥管好的，任他文亮是什么做的，她都能把他管过来，她有这个决心！

结果一出门，发现文亮还在家门口站着呢，像刚才一样，低着头，甚至连紧握的双拳，都没有松开。

这一次，她们注意到了，而姜桂珍也注意到了，证据是她又登时大怒地厉声喝道：

“文亮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恨我，我管你是为你好，为了对得起你妈！所以你趁早给我收起你那小脾气，我告诉你，多厉害的主儿我都能治过来，别说你了。哼！不进屋是吧？好，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进这个屋！”

“好了好了，文亮是自我反省呢！”表姐连忙打圆场，然后推着文亮和姜桂珍一起进了屋，算是终结了这场并不算多么特殊的管教。

不过那天回家后表姐还是摇摇头评价道：

“我觉得桂珍这样管教文亮不好，毕竟不是亲生的，而且也不是从小养大。”

她同意，而且还认为表姐其实还没有说出真正的，院子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姜桂珍的丈夫王胜利，现在能开上出租，一定用了文亮父母的赔偿金。

这就使姜桂珍一贯的“管教归管教，吃喝不耽误”的“一手软，一手硬”的家政政策有些缺乏说服力了，人家文亮本来就不缺吃喝的钱，你又用去一部分，还有什么资格以不短孩子吃喝来证明你多么慷慨与公允呢？

当然，对于这类闲言碎语姜桂珍坚决不承认并对产生这类怀疑的人进行了谩骂与诅咒，但总有些“好心”邻居不在乎，依旧不断的议论和提醒文亮，比如“鸟嘴”大翠就扑腾到文亮跟前提醒过—— “亲戚也不可信啊，这个世道”。所以想来文亮也忘不了这事儿。

不过真正关键的是文亮并非啥事不知的孩子了，对二姨家原来的经济状态也了解，相信自己心里也早有笔帐了。那又用人家钱，还对人家那么凶，嘴上还卖乖不承认，人家能不恨吗？

所以，那个久久握紧拳头让英表姐担忧了好久，不过随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文亮并没有突然挥起拳头砸向姜桂珍，而是迅速向他表哥看齐，至少外表吧，到姜桂珍死前，除了体态始终比较瘦削外，彻底由一个干干净净，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儿变成了个面孔脏脏，蓬着头发、一言不发、斜着眼看人的大男孩儿，而且衣服也是好久一换，很脏了才换，衣服，衣服——？

木兰心里突然一动，昨晚郭小峰好像说到这个，当时怎么说来着？

但片刻，她又沮丧地摇摇头，不敢再去硬想了。

唉！

木兰又不由得叹了口气，思绪再次回到郭小峰身上。

今天要不要再给他打个电话？

不行，看昨晚那个架势，昨晚那个梅老师……

木兰的意识又回到了那个梅云宝身上。

说实话，之前去找肖素时就听到了，尽管讲的含混，但也能感觉是个麻烦人物，而等一见，她倒觉得如果不是那种明显怀有某种动机的贤惠劲儿话，这个梅老师看着还不错。但虚假，足以毁掉一切的美好表象，而且，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总觉得那笑容的下面，除了虚假，好像还透着精明、古怪和偏执，让你觉得她不知会怎么想，怎么做？

木兰又转头看了看外面已大亮的天空，不知怎么，她突然对郭小峰的处境产生了更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