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给他还回去!”渠昱泽从她手中把拿过鞋,装入盒内,喊老伙头备车。
他太太看他的样子,自觉十分委屈,忽然冷笑着站起来,从鼻内哼道:
“去吧,可别走错了门,南门潇银庚,有位姑娘正在家里候着呢!”
“雪华,这是说的什么话?”渠昱泽气急,他太太冷冷地横他一眼,自上楼去了。
渠太太自上次一事后,对潇芙蓉深有介蒂。为何她未请动,渠昱泽一去,她便动了;为何满港不知她能唱戏,独他一人笃知……,他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渠昱泽没时间与他太太细究这些,拎了鞋盒朝外走去。下台阶处与志和碰个正着,志和见着他爹,忙叫道:
“爹,我正找您!”
“什么事?”渠昱泽停下脚,面有余怒。
日期:2014-08-15 10:35:22
“‘德济堂’店庆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今日献演的曲目已全部唱完,明日只安排了一段欢喜的小戏结场,付班主问我们还有无额外安排。”
渠昱泽想了想:“没有,全照既定计划。”
“好的,爹!”志和应着,发觉他爹似不太高兴。“爹,您怎么了,这是,要上哪儿?”
渠昱泽窝了一肚子火,此时他儿子问,便将事情与他大略说了一遍话。
志和一听,忽地大笑起来。他太清楚芙蓉的为人,他爹怎可能跟与她扯得关系。他不禁笑他娘蛮横,他爹在他娘面前,有理无理最后总说不清。
“笑什么?”渠昱泽烦闷。
“没什么,爹,人家送上门来的东西,你就送过去他也还是要再送回来,这样你来我往倒像儿戏。再说,这也是人家一番心意,没理由人家送出了你又退回去。要不我们把东西留下,也回赠一件物品给他!”
“回赠一件?我家有什么够这等回赠?”
“这个需要好好想想,不过,也不急这一时,留心总会有机会。”
“好,且先听你的罢。”
‘德济堂’店庆献演最后一日,所有的喧嚣和热闹,皆已进入尾声。港内经过这一段的欢腾,逐渐恢复秩序,那些战火纷飞、山风欲来的流言一时不驱自退。
清晨,渠昱泽站在三楼的顶端,眺望环伺泗涧港的山与水,心下暗叹又挺过一劫。
他此时已到达港署行政大楼,开始一天的工作,这地方他呆了近二十年,深有依赖,他习惯坐在这里想问题。
昨日晚间他命志和给冯四海送去一份回礼:刘家祖传的一味药引,专冶脚气、脚臭、脚多汗一类的脚疾,属‘德济堂’独有的秘方之一,这几年在‘德济堂’的柜台上一直是热卖的成药之一。他这一番回礼对冯四海实在是雪中送碳,最近‘大明鞋业’各店闹事的顾客越来越多,焦点都集中一处,即大明的鞋穿在脚上易生脚疾。冯四海不堪其扰,上次万安新店的事尚未妥善解决,其它老店又频频出事,他心里清楚这是冤着大明了,如今战乱年代,普通家庭钱物紧张,买一双鞋恨不能穿到面破底穿,而且一家之中常常是同码的几双脚共穿一双鞋,鞋子总在脚上,没机会晒太阳,亦少有机会清洗,不同的脚穿来穿去,自然容易滋菌生疾,除他大明,哪家的鞋不是这样。可大明出了万安事件,给了众人一道缺口,大家就都往这缺口里撑,是不是他的问题,已经不重要。
冯四海正为此事一筹莫展之时,渠昱泽的药引送来了,冯氏只需要在新鞋中置入这种小药包,便可解眼前问题。冯四海至此大受感动,他此前与渠昱泽接触尚浅,并不知他之为人,此番交道打下来,他方知渠昱泽竟敢是如此慷慨磊落,心中信服不已,暗自立誓:从此渠昱泽之事,便是他冯四海之事,渠昱泽有事,他决不袖手旁观。
‘德济堂’大药坊十日店庆圆满结束,欢愉了近半月的泗涧港开始恢复平静。潇芙蓉来不及享受这场盛宴带来的后续效应,奶奶的病已入膏肓,她无心关注其它。
奶奶已数日未进食,那些开胃健脾的药吃下去,全无作用。近两日,她竟有些痴呆了,失去神智,躺在床上不能起身。芙蓉几乎请炳子医生日夜驻家守护,但炳子医生与此前徐教授的意见一致:老人大寿已到,强行冶疗亦与事无补,不若舒舒服服地走。
至此她一门心思全扑在奶奶身上,寸步不离、悉心照看。
这边芙蓉为奶奶操心憔悴,那边源田却整日沉溺赌场,不能自拔。他日日在赌场晕赌,哪管外间晨昏,只是,这一段以来,除上次大赢一笔之后,手气就一路下滑,此后再没赢过,本钱早输尽了,越输他越想翻本,越想翻本便起赌得难解难分。‘云顶’的地下层,有一些专门守着场子放高利贷的主,专给这些有点家底又输得眼红的人贷钱,赢了连本带利还,输了抵物抵人皆可。潇源田前两日输红了眼,向放贷的人借了一些钱,没两天时间又输得精光,今日上午,他输完最后一个仔儿,头上渗出一层冷汗,钱输完,神智也清醒了,自感无力偿还这笔钱。中午时分,他趁人不注意,想偷偷溜掉,溜到大门口却被‘袍哥’的人拦回。
“潇源田,想溜?”守门人一把将他揪起。
“怎么,不跟胡老板说一声,就准备走了?”‘袍哥’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源田。
“说,说不说也都一样,反正我现在也没钱,等弄到钱,我立马来还他。”
“嘿,他妈的,说得真轻巧啊,你要是六十岁再弄到钱,胡胖子不是早死了,上哪去拿你这笔钱?”
“哈哈哈……”‘袍哥’手下一帮人狂笑,引得场内无事之人过来看热闹。潇源田的脸红得似秋末的蕃茄,一时不敢还口。‘袍哥’另下人将他拎到胡胖子处,那胡胖子正在小办公间里数钱,见人拎着潇源田来,脸上横肉一紧。
“潇源田,前日你要借钱,我量你没有还钱的能力,本不打算借你,你死讫活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我才借给你,你如今花完了钱就想跑?”胡胖子眯着一双线状的眼,表情似个僵尸,看得源田脚底发凉。
“胡,胡老板,我没想跑,我只是,肚子有些饿,想出去买点吃的!”
“哦,肚子饿了是吧,瘸子,给他拿几只馒头来,让他吃饱。”胡胖子叫着,旁边立着的瘸子应声颠出去。
“不、不、不,胡老板,现在不饿了,不饿了。”源田忙止道。
“瘸子,回来,他不饿了。”
“好呐……”
“小子,饿了、困了、不舒服了,跟胡某说一声,胡某给你解决,想回家了,法币六十六万五千二百块,连本带利,还到刘某处。”
“刘、刘老板,能不能宽我两日,过两日,我连本带利一起给你送来。”
“潇源田,赌场借贷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现债现还。没钱,拿东西来抵,没东西抵,拿人来偿也行。”
“我,我知道,我会拿钱来……”源田额上又渗出一层汗。
“怎么拿?要么,现在拿出来,要么,你人在这儿,叫你家人来还。”
“胡老板,求你了,宽限我两日,我绝不食言。”潇源田几近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