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6-28 16:55:04
屠百药坐直后拍拍她的肩膀,说:“你终究要独自面临各种挑战,包括来自心底的挑战,也就是自我挑战。我摔伤了,对我可能是坏事,但对你而言可能是好事。我已经发信息给枫琴,上海的活动不能取消,你得一个人去。”
戚晏容连连摇头说:“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如果我真的摔死了呢?中途岛就不做了吗?投资人的钱是真金白银,你作为灵魂人物必须排除万难,根本没有退路。况且,离开深圳可以避免他的纠缠…你把蛋糕切了吧,咱们今晚吃了,算是庆生,也是告别。你是明天八点的飞机,直飞上海”
“你早就安排好了。”戚晏容对屠百药的武断已经习惯,但她还是有些责怪,“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提前告诉你,你不会同意。”屠百药再次催促,“你还是把蛋糕分了吧。喂,张小妹,你也吃一点,看样子这蛋糕是上好材料做的。”
戚晏容只得去切蛋糕。张雪云这次没有推辞,接过小塑料盘吃了起来,连连点头说味道正,吃了半截才想起应该点蜡烛,唱生日歌,于是带着歉意提醒屠百药。
屠百药笑道:“不必在乎这些形式。咱们这些病人,病治不好,戚博士不会快乐的。”
戚晏容被二人逗笑了:“其实我不过生日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没有什么好庆祝的。只要二位吃得开心,我就很快乐。”
日期:2017-06-28 16:55:29
转眼已到十一点,屠百药催促戚晏容赶紧休息,明天还要赶飞机。戚晏容收拾好残局,把三朵鲜花插在瓶子里,再为屠百药端来水盆。先拧了毛巾擦脸,再把挤好牙膏的牙刷放在他手里,最后是口杯。屠百药边洗漱边说:“要不是这一跳,还无法享受名人的服务,哎呀,就算双腿骨折都值啊!”
张雪云闭了会儿眼,忍不住睁眼说道:“男人就是这样,一开始割肉都行,到后来说翻脸就翻脸了。戚博士,你可得小心!”
屠百药倚老卖老地说:“小姑娘,你还年轻,不懂。戚博士是我的搭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说男人和女人就那事儿,我不同意。你不要以你经历的事来评判所有的事。”
“我有什么事儿?”
“你的事,一眼就看得出来。你从东北跑到深圳来,与恋人在一起了,但他的母亲死活不同意,你一气之下就跳了楼,是不是?”屠百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张雪云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知道?!”
“这太简单了。”屠百药洗漱完毕,闭眼靠在枕头上,“你的普通话很标准,但我还是能听出点东北味儿,加上脸型气质,断定是黑龙江那一带的;你对给你交住院费的女人生气,那这个女人绝不是你母亲,也不是朋友,恐怕只有男友的母亲才会让你如此充满敌意,因为她阻止了你的幸福;一个女人给你交钱,但又不愿来看你一眼,同样对你充满敌意,只是出于道德责任必须送你入院,那这个人只能是你男友的母亲;从你对男人女人的论断看出,你已经对男友失望至极,甚至对人生完全失去信心,所以抱有必死之心,连大夫给你治疗时的剧痛都可以忍受。”
日期:2017-06-28 16:55:46
张雪云张了几下嘴,没说话。
“但是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按照常理,母亲排斥儿子的女友,会令女友不满,可是因此就轻生,实在说不过去。”
张雪云冷冷地问:“那你跳楼就不是轻生?是重生?”
屠百药笑了:“妹子你说对了,不过这个字念‘重’,重复的重,不是重量的重。”
张雪云没笑,毫无感情地说:“大叔,你的确有病。原来你不是真想死,但是,我是!”
“真死假死,跳楼都不是好办法,跳的时候爽,没死成就生不如死。反正你好了后还要跳你跳,我是宁可吃老鼠药都不跳了。”
张雪云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戚晏容顿觉整个灯光昏暗的病房瞬时一亮,好像有昙花开放。虽然仅有短暂的一瞬,但这明丽的笑容也让人心动。
“妹子,说句老实话,我也算混过世面的人,但你刚才一笑,真的把我看呆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长得比天仙还美,为什么还有人嫌弃你?”
半晌,张雪云才幽幽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嫌弃我?”
“因为你不相信任何人,怨恨、恐惧、迷惑、抗拒、自卑和绝望,塞满了你的眼睛。我的确有病,但你的病也不轻。趁我们的戚博士还在,你还有救,要把握好机会。”
张雪云咬着嘴唇,眼泪开始浸满眼眶,但她就是不让它流出来。
她反复做着思想斗争。最终她说:“谢谢两位老师。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没法说,也没必要说。我的人生就是个悲剧,我本来不应该有这张脸,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不该来到世间。”
说完,她吃力地移动了一下身子,侧身向里,闭目睡去。
日期:2017-06-28 16:56:08
戚晏容关了灯,躺在折叠床上,骨头硌在狭窄的帆布和钢架上,无法入睡。张雪云最后的话刺痛了她。究竟是何种悲惨的事,让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姑娘说出如此绝望的话?
如果睡在身旁的这个姑娘是自己的妹妹或者自己的女儿,她该如何?就算是陌路相逢,她作为一名医生,难道就视若无睹?平时讲座谈的理论和案例,此时变得苍白无力。她知道无论网络点击率、电视的收视率、图书的销量有多高,都不能为身旁一个无助得只有以死来对抗世界的姑娘提供帮助,那么这些都如同天空中的流云一样虚幻。
屠百药轻轻翻了一下身。他也没睡着吧?他的病绝不比这位绝望的姑娘轻。他能敏锐地洞察别人的心思,但他无法过自己的关。他跳楼不是怯懦,更不是逃避,他是在寻找心灵的出口。他试探阳柳,更是在试探自己。肉体的伤痛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但多年的负面情绪积压如同地震后形成的堰塞湖,他无法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