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5-09 22: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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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见果然简陋,枝枝杈杈围成了个小小院子,两间茅草覆顶的泥屋歪歪斜斜立在当中,过膝的乱草差不多要延长进屋里了,显然主人家已经离开不短一段时间了。
大伙儿张眼望望,见屋里一些个粗使摆设竟然还在,尤其里间几片糙木板搭成的睡床看着还算结实,差不多能躺上去五六个人,都说造化、造化,睡上去还能避避潮气呢。
那床自是给于教授几个来睡的,带兵的班长吩咐俩手下去到屋后起火烧饭,其余人大略拾掇一下屋里屋外,再四下敛些枯枝干草回来,摊到外间屋地上好做睡卧的铺垫。
兵们领命而去,不多时,打铺盖齐活,剩下的便是等着饭熟。
等着的当,大家聚坐在里屋床板子上聊天。和平时一样,几个兵先听于教授他们讲几段流亡一路的见闻,然后说说各自的行伍经历,说来讲去,最后话题总会落到忧愤国事上来。
于教授言语沉痛,说大伙眼下受这番劳碌,是在补国家当初的亏欠,连年兵连祸结的,科技不兴,祸及武备。班长听了,连连点头,拽下军帽在手中狠狠揉搓,咬牙切齿,想起了当年参加淞沪会战时,所属师指挥部里的那些参谋们,无不抱怨一比十万的军用地图简直是个帮敌人忙的工具,标注得不详尽不算还错误百出,连累部队付出过不少血的代价。旁边一个兵抢过话头:是呀!记得我所在那个旅,长官命令,列举缴获清单时,地图必须排在首位,这是有根据的,据说日军的地图上,连战区内某个村落有几条羊肠小道都标示得一清二楚,甚至把哪个地方哪块田里大概一季出产多少斤粮食,能养活多少人口都手写注明了。于教授带的一位专家接腔:早年我留学日本时,便听一些学长议论,日本试图侵略我们,早暗暗准备了不知多少年,物质不消说了,情报准备简直无孔不入;一些国人也曾警惕呼吁过,可惜国家积弱太久,那些个大帅、军阀们又忙于阋内,哪有功夫顾及这个,最终酿成后来的大难……
一人开腔,旁人便一直听着,个个凝眉不语,待个个说完一遍,照例是老长一阵子沉默。
其间,某个人肚里忽然一阵肠鸣,勾起了大家的饥饿感,便打破沉闷,纷纷要求开饭。班长掐算一下时间,觉得不短了,饭该烧得差不多熟了,便命一个兵出去,绕到屋后去看看。
那兵出去不大一会儿,几步斜窜了回来,嘴里大呼小叫着要大家都去看:做饭的那俩火头兵在弄啥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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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5-05-11 14: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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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赶忙跳起身,跟那兵过去看,来到屋后,个个哭笑不得,只见那俩烧饭的兵一个脱了个精赤条条趴卧在地上,开手阖脚做着游水的动作,一个扒了上衣正欲褪裤子,嘴里喃喃自语着,念叨啥热呀怎的。
班长看了几眼,转脸见行军锅里的饭显然烧糊了,伴着柴草燎尽后的烟气,一股股巴锅子味道直冲鼻头,顿时起了心火,几步抢过去劈了那个正念念有词的兵一个耳光:格老子!搞啥子名堂呦!——嗯?打完觉察不大对劲,一只脚往后掣了掣,上下打量起那个兵来。
于教授几个也觉察出了异常,急忙趋近几步:这怕是出啥子事情了吧,你看他眼神散散的——
大家紧张起来,急忙验看,见两个兵并没有受伤,难道是中毒——摘吃了野外不知名的毒果实?极有可能。不管了,先把他们俩安置牢稳了再说!
一群人七手八脚把俩兵抬进了屋里,先从外面采来曼陀罗叶子、野蒜樱子,捣碎了挤出汁液,再拌上人尿给他俩灌进喉咙,再取来燃过尚且烫手的黑炭炙他们的脚底、顶心。
俩兵哇哇吐了一气,秽物没抖出来多少,脸色却越发的黑沉,依旧昏昏沉沉的醒不透彻,不过气息逐渐转匀。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折腾一阵子,心神一松,肚里愈加觉得饥饿。班长气得直骂:先搁一边,让他俩挺会儿尸,咱们另造一锅饭去。格老子,麻烦死了!
……
待吃过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见俩兵还没醒过来,倒打起了鼾,大家料无大碍,索性不再顾看,任他们躺着睡,各自占好铺位,准备睡觉。
班长分派好了上下夜的哨,命人在屋门口空地上攒起一堆干柴,点起火来(光亮可以防备野兽,烟气能够驱赶虫蛇),又安排了些其它琐碎,见再无累赘,自己也去睡了。
躺下的人们几乎是顷刻间进入的梦乡,那个地方彷如一家旅店,终日的劳顿便是店里热情的伙计,任谁也架不住它的邀拽。
于教授更不例外,在这群人里数他岁数大,白天又比起其他人耗费更多心神,故而身背一着床板,便像粘在了上面,再难移动分毫。然而他的意识并不像其他人,一下挨了一记闷棍般便不管不顾地懵沉得彻底,一个个精灵般的小小念头还在脑海里蹦来蹦去——白天一些未解决的事宜正逼着一群脑细胞不得休息地加夜班——睡眠浅!这也是他多年脑力劳作积攒下来的老毛病了。
本来睡不踏实,渐渐的,下腹一种鼓胀感又渐渐泛起,把一种颇不情愿的急逼着发散向四肢、躯干——晚饭多喝了几口汤水,这时膀胱渐渐蓄满了尿。大脑十分抵触这种感受,一再命令身体动作,去解放,因而意识逐渐清晰得连门外放哨的兵耐不住困乏,呼呼睡去的呼吸声也听得切真起来。
于教授暗暗叹息,想这莫不是老了?正想起身,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自屋后传来的,他抬手看看,腕子上带的瑞士夜光手表指针刚过两点,吓,出去可不能走远,附近别埋伏着啥野物吧。
他摸索着直起身子,小心往外走去,到底没留神,一脚踢到了一只行军水壶,壶显然是空的,倒地发出的声响,在沉沉的夜里十分扎耳朵。
门外放哨的兵突地醒来,打了个激灵,意识到刚刚睡着过,有些急惶,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是哪个在那里呦?”
于教授未及回答,就听屋后一阵咔咔乱响,接着像是脚步快速挪动的声响,急急一阵子往远处去了。
于教授诧异,几步趋到屋外。几个兵也被惊醒,陆续跟了出来,见哨兵哈着身子正冲着远处一片黑暗张望,都问刚刚发出动静的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哨兵说没怎么看真切,火堆子久没添柴禾了,火亮儿不大,只影绰绰瞅见个黑乎乎的东西闪过去了,怕是啥子野物吧,具体是啥子也不好说萨。
凑过来的人们讨不到情由,原地打了会儿愣,只得憋了尿的放放闸,口渴了的吃吃开水了事,很快又转回去睡了。
于教授再躺下竟一时睡不着,翻辗了无数遍,只觉得一对眼皮绷得很紧,酸酸的,努力合上,却酝酿不起睡欲,默默地努力,排除杂念力图赶快入梦,生怕天会慢慢亮起来,负了身下这片舒服的床板子,然而那睡眠仿佛和人做对,迟迟不肯来,越发急越难请。
于教授心底不由窜起一股火,那是只有曾经失眠的人才体会过的,怨尤无地释放的情愫,躁得他感觉头发几乎都乍起来了。
他正想着折身子坐起来,放放这股急火,忽然看见一个影子正立在床头,借着火堆的光亮,看清了,原来是个女人,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个脸,面相看不怎么清,衣不蔽体,手里掂了根草绳,正仰着脖子往上看着什么。
于教授差点喊出来,心里说,奇了,外面加了哨的,这女人是怎么进来的!莫非哨兵又睡着了?这婆娘不穿衣服,难道不是个良家妇女?
正胡思乱想着,那女子竟开口说话了,声腔细细的,听起来感觉幽怨已极:“我好热——你——回不来——我等不到——我走,走去十五里外去找——先走——”一边说着,头一边往前探,那根绳子不知什么时候挽成了个圈圈,恰好耷拉在她的眼前,眼见着箍住了脖颈,身子便要往下坠——这是要上吊啊!
于教授惊得目瞪口呆,急忙制止,无奈嘴里竟发不出声,身子也动弹不得,拼命一挣扎,上半身忽地坐起来了,那一长声“不可以”也冲口而出,只觉得出了满头的冷汗,心砰砰跳得厉害。
这一声叫喊又惊醒了几个人,大伙揉着眼睛关切:“噢,做恶梦了?”
于教授左右看看,哪有什么女人,这才发觉,原来刚刚是做了个梦,自己看来是睡着了的,可梦里那清醒的感觉却比现下梦醒还要强烈,真是怪事!
他使劲掐了掐脑门儿,晃了几下脑袋,一股清醒感浓郁地冲上心头,眼睛也显得亮了许多,一转脸,见班长坐在外屋门口正一搭搭地在抽着烟,有点奇怪,便问他何时起来了。
班长狠吸了一口,把烟屁股弹了老远:“格老子!我也做了梦,瘆的慌,再睡不着,起来喝喝风。”
“你也做梦了?说说——”于教授起了好奇,看看表天快要亮了,索性不再睡了,下地凑过去和班长说话。
几个醒过来的兵也不想再睡,纷纷起来。有俩嘴碎的,见于教授和班长提到梦,也说自己刚刚做过,堵心。
于教授顺嘴一问,班长和那俩兵一递一句,竟把他唬得直瞪眼:“……一个光身子的婆娘……”——“……进来念叨着啥子,——”“踏床板子便上了吊……”
敢情几个人做了同样的梦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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