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彭城王不宜当皇帝,理由有二:其一,曹据是曹操的儿子,曹丕的弟弟,曹睿的叔叔,也就是她郭太后的叔公公。一般而言,太后是皇帝的长辈。要是曹据当了皇帝,当年的侄媳妇郭太后怎么办?放哪里?难不成也要废了她这个太后不成?其二,要是曹据当了皇帝,死了的明帝曹睿就算彻底绝了后,叔叔是不会给侄儿上坟的,王朝继承的统序就会被打乱,于私于国于礼不合。因此,郭太后极力主张在曹睿尚活在人间的侄子中踅摸一位接班人。
司马兄弟听了郭太后托人捎来的话后,想想也有道理,总不能废了皇帝再废了太后吧?废了皇帝是以太后的名义办成的,废了太后以谁的名义进行?今后还得借助太后这块金字招牌唬人,以平息那些文臣武将、地方大员对司马兄弟专权的不满。兄弟二人咬了一番耳朵后,大为感慨:太后不能走!
太后不能走,彭城王曹据就得走。早已与司马兄弟通了气、满心欢喜、准备上任的曹据,灰头土脸地关上王府的朱漆大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是一个女人把你当成长辈了,那你就啥也捞不着了。
按照郭太后的指示,司马兄弟在曹睿的侄子辈中挑了一位皇帝候选人,就是东海定王曹霖的儿子曹髦。他在曹霖的儿子们中排行决不是老大,所以没能继承父亲的东海王的爵位,委委屈屈地吃了一份高贵乡公的供奉。活着的曹髦与他死去的老爸都没想到,连个王爷都没混上的他,居然就要黄袍加身了。这一年,曹髦年仅十四。皇帝是童工,古已有之,不算稀罕。
(二) 知礼好学
司马兄弟的工作令郭太后十分满意,批准了他俩立曹髦为帝的请示。兄弟二人趁热打铁,恳求太后把皇帝的玉玺交出来。原来,曹芳被废黜时,郭太后多了一个心眼,死活把玉玺留在了身边。要知道,玉玺才是皇权的真正象征,没有了它,任何人当了皇帝也白搭,撑死不过是个假冒伪劣。
此时,郭太后对司马兄弟派来索玺的使者说:“俺见过曹髦,他小时候俺就认识他。等他来了,俺要亲手把玉玺交给他。”这个无儿无女的寡妇太后,想用这种办法,让曹髦明白,他能当上皇帝,多亏了太后,以后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没有自己的后代的女人是可悲的,只能挖空心思讨好别人的孩子,以求下半辈子过上安稳的日子。
正元元年(254)十月初四,曹髦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风尘仆仆地从自己的封地赶到了皇帝的行宫玄武馆。群臣请他住在设施完备、装修豪华的前殿,曹髦予以拒绝,理由是前殿是叔叔明帝曹睿的旧居,他这个高贵乡公没有资格享用。他住在了西厢房。群臣又来请示,想让他乘坐皇帝的专车,曹髦再次摇摇头。众人暗竖大拇哥:这孩子,真懂礼数。
第二天,曹髦进入洛阳。文武百官在西掖门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向北面的曹髦行礼。曹髦立即从轿中下来答拜。司仪对他说:“他们是在向皇帝行礼,您不用回拜。”曹髦答道:“俺也是天子之臣,理应还礼。”百官闻言,互递眼色:这孩子,还真谦虚!
到达止车门后,曹髦执意步行入内。左右之人说:“您是皇帝,可以坐车进去。”曹髦厉声道:“胡说!皇太后叫俺来,俺不知为了何事,哪来的皇帝!”言罢,快步而行。围观的人们暗暗赞叹:这孩子,真能沉住气!
在太极东堂,曹髦见到了郭太后,忙不迭地跪下磕头。郭太后含笑让人扶起了他,免不了问寒问暖,絮叨一番,女人就是话多。然后,郑重其事的把玉玺给了曹髦,吩咐道:“好好干吧!”
就在这一天,曹髦正式登基,由公爵变成了皇帝。在场的文武百官,除了司马兄弟及其爪牙外,无不欢欣鼓舞,认为老曹家有救了。
据说,登基大典之后,大将军司马师曾召集群臣,问道:“你们大伙看,当今圣上如何?”那个后来与邓艾一起平了蜀汉的中书侍郎钟会答道:“才同陈思,武类太祖。”
钟会的话,吓了司马师一跳,呼倒在地上。“才同陈思”,说的是曹髦像陈思王曹植一般有才。在司马师看来,这并不打紧。曹植有才,只是文才,也就作个七步诗,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武类太祖”,是说曹髦想他老爷爷曹操一般精通兵法,腹有良谋。这让司马师胆战心惊,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司马懿当年何等厉害,在曹操面前也只能像小媳妇那样老老实实。要是曹髦真有曹操的心机和武略,自己兄弟二人怕不是对手。
司马师肠子都悔青了,但木已成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先下手为强。他脑子虽然转折歹毒念头,嘴上却打着哈哈:“要是,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国家可就有福”他的心里话却是:呸,国家有福,是他曹家的,俺们司马家不就倒霉了吗!不行,这事不能拖,要早早动手!
不等司马师动手,有人先下了手。
第二年正月,也就是曹髦登基不到三个月的时候,镇东将军毌丘俭与扬州刺史文钦伪造了郭太后的诏书,联合起兵讨伐司马师,不让他过个安生年。司马师此时刚刚割去眼睛上的肉瘤,强忍剧痛,领兵亲征,留下兄弟司马昭坐镇洛阳,看守曹髦。
司马师人病心不病,指挥有方,连战连捷,斩了毌丘俭,只跑了文钦。不巧的是,没等他班师回京,眼部的肿瘤转移了,要了他的老命,断了他的皇帝梦。
司马师病危期间,暗召司马昭由洛阳秘密前往自己的驻地许昌,让他接管兵权,掌握军队。司马师刚死,司马昭就在上书皇帝报丧的同时,率军直抵洛阳城外的洛水南岸,陈兵示威。在朝中大臣的指点下,十五岁的曹髦下诏,任命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算是接了司马师的班。“三马同槽 ”,只剩一马,曹家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吗?还是“马”亡 “槽”存呢?
司马师之死,是曹髦的一大喜事,不管怎地都是去了一害。在这个年幼的皇帝不久又双喜临门,娶了媳妇,有了皇后。更重要的是,这标志着他已知人事,可以独立处理朝政了,忠于曹魏的一干大臣暗暗高兴,因为曹操当年的皇后姓卞,现在曹髦的皇后也姓卞。曹卞曹卞,曹家方便,岂不是大好兆头!
司马昭可不这么想,他防曹髦就像防贼一般,借口皇帝尚幼,拒不归还大权,只是让曹髦读书。
曹髦十六岁那年,亲自来到帝国的最高学府——太学,与那里的儒生共同研讨《书》、《易》、《礼》等典籍。他确实聪颖,学识功底也颇扎实,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在座的儒生们自愧不如。即便如此,他仍好学不倦,不耻下问,经常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人聚会,高谈阔论,探幽解奥,互相切磋。他称裴秀为“儒林丈人”,王沈为“文籍先生”,遇到问题,虚心向他们请教。为了让在宫外任职的司马望能够及时赴会,他下旨赐给司马望追锋车和五名卫士,表现出他求知若渴的急迫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