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飘飘的萧纲,舞姿蹁跹,不知打动了多少美眉的芳心;腿脚不灵的侯景,一瘸一拐,一个劲的埋怨地不平。旁观的侍卫们,脸憋成了猴子的臀部,不敢出声;侍立的宫女们,都把衣袖咬破了。人啊,要是没有了放声大笑的自由,亦是一种悲哀。
舞罢,俩人重入酒席。夜色降临,酒阑人散。分手之际,萧纲抱着眼前的这个魔头,言不由衷的说:“俺好想你”。侯景答道:“你要是不想俺,俺咋能当这么大个官!”
侯景早已自立为丞相,久而久之,贪心不足,逼着萧纲封他为汉王。过了不到一个月,这个瘸王还不过瘾,琢磨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官名,要萧纲批准。
“宇宙大将军!”萧纲看了侯景的报告,大跌眼镜,惊呼:“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这么个官吗?”天下有没有“宇宙大将军”这个官位,不要紧;要紧的是侯景说有就得有,萧纲不能说没有。
萧纲这个皇帝,没有人身自由,被侯景看得死死的,外人几乎见不到皇帝。只有武林侯萧咨、仆射王克、舍人殷不害三人,因为是文弱书生,才得以留在萧纲身边。君臣四人,闲谈而已,不敢议论国事。后来,王克、殷不害因为惧怕与皇帝过于亲近,引发侯景的杀心,便不大敢经常在萧纲那里走动。萧咨是个忠臣,可怜皇帝没人搭理,天天陪着萧纲。侯景大为光火,指使萧咨的一个仇人,将其在上班路上刺杀。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萧纲,也预料自己活不了几天了。
“宇宙大将军”侯景,一向野心不小,原本就想篡位自立。娶了溧阳公主后,他如获至宝,昼夜缠绵,荒废了公事。他的亲信尚书左仆射王伟,心中着急,屡屡劝谏,道是好色有风险,洞房需谨慎,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侯景嘴上没有把门的,把王伟的话告诉了枕边人。公主大怒,把王伟骂了个狗血淋头。
得罪了领导的女人,不是小事。王伟害怕公主在侯景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坏话,自己的脑袋就坏了,就劝侯景废黜萧纲,想借此让侯景与公主反目为仇。侯景想当皇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同意了王伟的主张。
大宝二年(551)八月十七,一群大兵闯入宫中,强行摘下了萧纲的皇冠。接着,侯景大开杀戒,将京城中萧纲的儿子全部斩首。
萧纲的长子萧大器,时为太子,极有骨气,对侯景等人毫不客气,该骂就骂,该抽就抽。有人劝他悠着点,省得引来杀身之祸。大器凛然道:“这帮混蛋要是明白事理,不会对俺下手,即使俺做得再过分,他们也不会对俺咋地;要是动了杀心,俺就是每天给他磕一百个头,有何用处?”他还说:“俺估摸着,肯定死在这帮混蛋的前面,如果俺在外地的叔叔们能灭了他们,他们肯定先杀了我;如果不能,俺也活不长。早晚都是一死,愁有何用?”
“大器”未能晚成,就被砸碎了。刽子手闯进太子的家门,一脸狰狞,要用衣带绞死他。萧大器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喝道:“开什么玩笑,这玩意要不了俺的命!快去拿绳子来!”从容赴死,气度安详,不愧是真正的龙子龙孙。评价一个男人,不在于他曾经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应该看他怎么个死法。如萧大器者,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大器没了,萧纲大哭,过不了几天,该轮着别人哭他了。
萧纲下台后,他的侄孙萧栋被侯景拖上皇位,当起了代理天子,随时准备让“瘸”。
侯景的铁杆亲信、时任太尉的郭元建听说此事后,火烧屁股般赶回首都,见了侯景,劈头就问:“萧纲犯了啥事,你咋就无缘无故地废了他呢?”侯景支吾道:“王伟叫俺干的,说是要断了百姓的念头,俺听了他的话,想借此安定人心。”郭元建瞪起牛眼,吼道:“俺们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怕成不了大事呢!现在废了天子,是自找难看,安定个屁!”侯景闻言,一下子懵了,仿佛脑袋也“瘸”了,一时拐不过弯来,定了定神,这才觉得有理,结结巴巴地说:“快、快、快,把、把萧纲拉回来,接、接碴当皇帝;这个萧栋,让、让他当皇太孙。”一旁的王伟,拍案而起,大叫:“你傻啊你!这么大个事,哪能说变就变!”侯景一听也对,这才没改注意。
前皇帝萧纲开始了囚徒生活,门窗尽闭,不见阳光;墙上杂草丛生,满布荆棘。吃不饱穿不暖的他,苦苦度日,生不如死,可也没几天活头了。
那个该死未死的王伟,力劝侯景杀了丈人,表面理由是天下人还想着萧纲,不杀不足以绝民望,省得以后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实际上,他想让溧阳公主尝尝搂着杀父仇人做梦的滋味,免得她在老瘸面前说三道四。侯景不知是计,满口答应。
大宝二年(551)十月初二夜,王伟带着左将军彭隽、王修纂二人来见萧纲,要执行活阎王的指令。
进得屋来,王伟皮笑肉不笑的说:“侯丞相想起陛下在此时间不短了,让俺们带着酒给你祝寿”。
夜猫子进宅,萧纲自知大限已至,镇静道:“俺已经禅位了,不能再叫‘陛下’了。既然有酒,何不畅饮!”一旁的彭隽虽是赳赳武夫,倒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当下调弦弄音,奏将起来。萧纲微微一笑:“好,有酒有乐,这就开喝!”
不久,萧纲大醉,大发感慨:“想不到今天这么高兴!”倒头便卧,鼾声大作。
王伟瞅了熟睡的萧纲一眼,一言不发,踱出门外,望见天边一颗巨大的流星缓缓下垂。彭隽放下琵琶,抓起一个盛满土的麻袋,压在了萧纲的身上;该千杀的王修纂,跳将上去,死死摁住,直到萧纲咽气方罢。
萧纲就这样在梦中与天上的父兄相见了,时年四十九岁。他的棺材是用门板做的,停放在一个酒库中。陪伴他的,除了酒香,还有他在狱中所作的数百篇诗文。
半年之后,侯景在逃亡途中为人所杀,传尸首都,暴尸街头,百姓争食,肉骨皆尽,溧阳公主也在其中。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命也太苦了。
王伟被萧纲的七弟萧绎拉出舌头,钉于柱上,剖腹、活剐。紫黑的血水,也洗不掉他舌头上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