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4-20 19:16:12
惹了大祸的朱弘昭、冯赟早已心惊胆战,无计可施,只管磕头,不发一言。主管首都卫戌工作的侍中、判六军诸卫事康义诚,眼珠一转,下了率军投降李从珂的决心,开口说道:“前方失利,皆因主将无能。现在京中侍卫部队尚有不少,俺请示亲自把守要害,收集溃兵,与李从珂决战,请皇上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
李从厚转忧为喜,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又担心兵力不足,要派人联络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请他率军征伐。康义诚怕石敬瑭抢了自己的兵权和风头,坏了自己向李从珂邀功请赏、永保富贵的好事,在皇帝面前指天发誓:不破潞王终不还,绝对保证皇帝的安全。
活见了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了鬼话。李从厚病急乱投医,临时抱“康”脚,终于被不忠不义不诚的康义诚忽悠了。他亲自检阅了老康的部队,发表了重要讲话,说了一大通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激励当兵的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丘八们不爱听皇帝掉书袋,一心要皇帝拿出实实在在的干货来。李从厚倒也大方,下令打开国库,奖励三军,并许诺打下凤翔后再给每人发二十万钱。
皇帝动动嘴皮子容易得很,可愁坏了户部(财政部)的主要官员,暗中咬皇帝的耳朵:“这么个赏法,钱不够啊!”李从厚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举起细胳膊,伸出小拳头,呵呵一笑:“不够,从宫里拿,俺也不过了!”
发了“皇”财的大兵们,背着赏钱,挑起大枪,在路上得意洋洋地向百姓炫耀:“到了凤翔,还能再弄一份!”只是不知道,凤翔的这一份,是李从厚、还是李从珂发给他们呢?这一点,久有降心的康义诚自以为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其实部下们皆心知肚明。
花了大钱,李从厚自以为得了军心,胆子大了起来,派人连开两刀,杀了李从珂的长子李重吉和女儿李惠明。血海深仇终于结下了,皇帝李从厚不以为意,潞王李从珂悲愤不已,誓报此仇。
李从珂一路东下,所过皆降,未曾费力。李从厚急忙让康义诚兵发洛阳,前去迎战。大军西去,京城不能无人把守,李从厚任命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负责首都安全。这个安从进吃里扒外,早已暗中投靠了李从珂,只等时机一到,里应外合,收拾皇帝。
康义诚原想在李从珂面前抢个头功,不料他的部下比他下手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撇了康司令,争着投了降,闹得老康身边只剩数十人,没了投降的老本。无奈之下,他解下佩剑,双手交给路遇的李从珂的候骑(侦察兵),请他们转献李从珂,表示归顺。李从珂素恶其为人,登基后不到半个月就将其斩首,而且株连九族。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
洛阳城中的李从厚,惊闻康义诚全军投降,绕室徘徊,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还得指望把自己扶上皇位的朱弘昭等人。他派人去找朱弘昭入宫,想与他商量何去何从。不料,朱弘昭已成惊弓之鸟,意志崩溃,自言自语道:“这么急着召俺,是想治俺的罪!俺不活了!”瞅人不备,跳了井,污了一眼好水。
京城巡检安从进闻讯,发兵闯入朱弘昭的同党冯赟的府中,杀了头,灭了族,并将朱、冯二人的首级送给潞王李从珂请赏。朱、冯二人看走了眼,跟错了人,也就做不成人了。
朱弘昭、冯赟死了,当年拥立李从厚为帝的有功之臣仅剩宣徽使孟汉琼一人。李从厚此刻下了逃难的决心,派孟汉琼打前站。孟汉琼还想活命,还想长久富贵,撇下气急败坏的皇帝,单人独骑投奔李从珂去了。
当年李从珂被安重诲设计陷害,软禁在家,孟汉琼受明宗李嗣源的淑妃王氏所托,数次前去探望。他此时觉得有恩于李从珂,见面后放声大哭,想要说点什么。李从珂摆了摆手,言道:“啥也不用说了,俺心中有数。”孟汉琼心头一喜,收了泪,自动站在了随从之列,一脸谄笑,预备着好生侍候新主子。李从珂斜了他一眼,一声暴喝:“斩!”孟汉琼当即人头滚落,的确啥也不用说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从厚还得指望人。他在担任节度使时,钟爱一个牙将慕容迁;即位后,慕容迁升迁了,当了控鹤指挥使,成了皇帝的贴身警卫。危难时刻,李从厚让他把守玄武门,为自己把守一条生路。
清泰元年(934)三月二十八日夜,李从厚率五十名骑兵溜到玄武门,对慕容迁说:“俺要出城,你率有马的控鹤军跟俺走。”慕容迁行了个庄重的军礼,发誓道:“生死紧跟皇上!”李从厚满意地点点头,挥起马鞭,绝尘而去。慕容迁嘿嘿奸笑,率人退进城里,关门不出,静候李从珂的到来。李从厚识人不明,众叛亲离,着实可哀!
李从厚与五十骑狂奔了三天,与四月初一抵达卫州(今河南新乡一带)东数里。此时天还未亮,星光中赫然闪出一彪人马,为首的正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奉命前往洛阳救驾。
“姐夫!”李从厚大叫一声,热泪纵横,他总算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郎舅相逢于道,无暇倾诉亲情,谈的是国家大事。
石敬瑭问道:“听说康义诚西讨李从珂,不知胜负如何?陛下怎的到了这里?”李从厚哭丧着脸说:“那小子也叛变了!”石敬瑭长叹一声,低头寻思半晌,言道:“卫州刺史王弘贽,是员老将,比较牢靠,俺去和他商量商量,陛下在此稍等片刻。”李从厚满脸希望,目送姐夫去给他找个前程。
商量的结果,王弘贽死活不愿收留李从厚,理由是李从厚仅带五十骑,并无能够表明其皇帝身份的仪仗,也没有随扈的大臣,发号施令无人会听。石敬瑭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敢撒野,垂头丧气地回到李从厚身边,一一相告,实话实说,听得李从厚目瞪口呆。
皇帝呆了,卫士火了。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指着石敬瑭的鼻子骂道:“亏你还是皇上的姐夫!皇上有难,你见死不救,推三阻四,是不是要卖主求荣?”
话音未落,沙守荣手腕一翻,一把钢刀直刺石敬瑭。石敬瑭的亲将陈晖眼疾手快,挥剑架住了沙守荣的钢刀,两人扭打在一起。沙守荣武艺不高,气力不加,当场身亡。石敬瑭的部下一拥齐上,拿出了打群架的劲头,刀刀见血。奔洪进见不是头,挥刀自刎,其余四十八骑当场毙命。李从厚吓得双目紧闭,浑身哆嗦。
过了好一会儿,李从厚这才微微睁开眼,只见死尸,不见活人。石敬瑭早已溜了,撇下了孤零零的皇帝李从厚。他蹲在地上,双手捂脸,低声啜泣。这样一个年方二十一的半大小子,像个迷路的孩子,真不知道路在何方。
卫州刺史王弘贽闻讯,火速赶来,连哄加骗,将泪水未干的李从厚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地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可舍不得让李从厚饿瘪了,他要把这个落难的皇帝卖个好价钱,图个后半世的大富大贵。
过了五天,时逢初六,那个死里逃生的潞王李从珂在洛阳登基为帝。后唐这个短命的王朝再度改姓,皇帝换上姓王的了。四任皇帝三个姓,莫非天意?
又过了三天,正是初九。李从珂派殿直将军王峦来到卫州,专门处理李从厚的问题。这个王峦,正是卫州刺史王弘贽的儿子。父子相见,喜笑颜开,嘀咕一阵,双双前去“探望”李从厚。
李从厚架子不倒,端起皇帝的派头问王峦有何贵干,王峦闭口不答。王弘贽一脸奸笑,令人上酒,李从厚心知不妙,死活不饮。王峦急不可奈,上前一步,用一条白绫死死勒住李从厚的脖子。就这样,当了一百二十八天皇帝的二十一岁的李从厚,凋谢了。
两年零七个月后,石敬瑭勾结契丹,兵犯洛阳,后唐军不战而溃。废帝李从珂携传国玉玺登上玄武楼,自焚而亡,后唐宣告终结。
当年横行天下的晋王李克用,收李嗣源为义子,结果是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庄宗李存勖;李嗣源如法炮制,收李从珂为干儿,结果毁了亲生儿子闵帝李从厚。天道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