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犹太人匍匐在哭墙前祈福。那一堵厚重的城墙只怕千百年来早已不堪承受这么多人的祈愿。他本身是个无信仰的人,前来看哭墙也不过是来了解历史,却不想一眼便在众人间看见了那个女孩。她和那些身披白衣,裹着头巾的犹太人截然不同。她只是跪在哭墙前撕心裂肺地哭,带着无法言语的悲痛。他看了良久,没有上前,只惋惜地叹气,便离开。
第二日巴以地区的局势稍微稳定,他便离开耶路撒冷,回去的途中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
一个女孩横穿马路被车撞倒在地,当时车子开出了许久,他才想起让司机倒回去,匆匆下车,看见了昏迷在血泊中的中国女孩。
耶路撒冷?苏米的身子无法抗拒地颤抖。当年在耶路撒冷她曾发生过车祸,左手被毁,身体多处擦伤,她被好心人送到医院,那人帮她缴清了所有的费用,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
“当年,你见到了什么?”
“米米,生命是一个圆,那年你在耶路撒冷发生车祸,是我送你去的医院。我们的命运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连在了一起,不可分开。”司漠抱住了她的肩膀,以一种沉重的语气低低地说道,“有些事情你无法逃避。”
他们之间根本无法定义是孽还是缘,爱恨交织早已无法分清。
苏米的身子渐渐地冷了下来,她转身,挣脱开他的怀抱,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的男人,淡漠地说道:“所以你见到了当年我的凄惨状况,得知了我的身份,对我心存愧疚,这才通过苏南让我进入司家,结束我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以此来解救我,是吗,司先生?”
“你以为这便是救赎吗?”她的声音冷如寒冰,没有一丝的温度,看向司漠的眼睛亮的惊人,他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将她推入了另一个深渊,甚至还怀上了仇人的孩子,这种不是救赎是万劫不复。
司漠紧紧攥住掌心,紧紧抿住了薄唇,苏米的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痛了他的心,那种迟钝的痛楚慢慢地扩散开来,弥散全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想要去救车祸中的她,想要将她揽住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想要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能这般地掩盖一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让她进去司家,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不,我救得不是你,是我自己。”司漠的脸色有些苍白,闭眼有些沙哑地开口,“可显然,我谁也救不了。”
他爱她,她恨他,他救赎她,她却不愿救赎他。他们生活在无法救赎的世界,除了死亡和离别。
日期:2014-08-06 15:18:33
chapter 126 去去去,我将远去(三)
暗色的夜,钟表缓慢行走着,发出滴答的声音,除此以外万籁俱寂。
他们背对着彼此,站在卧室的两端,黯然神伤。一个历经生活的磨难,大起大落的人生,一个幼年失恃,关闭内心情感。他们曾经努力地想要靠近彼此,温暖彼此,将一颗心完全地交付,当所有的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家仇、爱恨诸如此类的鸿沟横跨在他们之间,让他们举步维艰。
司漠看着苏米的背影,她怀孕后神思倦怠,身体只比之前胖了一些,看起来依旧清瘦的很。
他有些艰难地伸手扶住了手边的桌沿,沙哑神伤地说道:“苏米,现在我们觉得不能原谅的,觉得无法跨越的,也许多年后就如同开败在枝头的花,我们能不能放弃那些仇恨,好好生活?”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座温暖的城市,一个亮着灯火的房子和一个执手白头的人,可对象却远不可能是司漠。他们之间隔着昏迷的苏远东,隔着她六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隔着她支离破碎的爱情,司漠间接造成了她现在的人生。
苏米垂眼,淡淡地说道:“那多年后再说吧。”
她的眉眼透出万分的凉薄和决绝来,事已至此,绝无可能。她一贯便是如此的性子。
司漠闻言,神情有些悲伤,他偏过头,努力抑制住流泻而出的伤痛,暗哑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给你时间想清楚,今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
他没有等苏米回答,便转身出了卧室,将门轻轻关上。
苏米轻轻地闭眼,低低叹息,然后放空了所有的情绪,上床睡觉。
思考了几天后,苏米找到了老爷子,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一,帮她卖掉苏家的房子,二,告诉孩子,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苏家的房子司漠很早就转到了她的名下,如今让老爷子找买主不过是小事一桩,至于第二个条件更是轻而易举便可以办到的事情。苏米提出来的两个条件对老爷子来说毫无压力。
老爷子很是爽快地同意了,三天后便通知苏米找到了买家,出的价钱很高,大约是看在了司家老爷子的面上,不敢给低价,何况苏家以前的房子算是精品了,价格上没有话说。
合同很快就拟定好了,苏米挺着大肚子见了那个买家一面,是C城排的上号的人,否则也搭不上老爷子这条线。
苏米签了字,办好一系列的手续,将房子专卖给了那个卖家,然后同那个买家一起去看房子。
那个买家之前就看过房子,很是满意,跟苏米确定了一些细节问题,便离开了。
苏米站在苏家的房子前,没有告知苏南,她卖掉了苏家的产业。
她在黄昏中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酸,站不住,六嫂连忙扶着她去一旁休息,自从跟司漠决裂开来,六嫂便寸步不离地跟着苏米,司漠反倒是忙的有些见不到人了,但是苏米总是能在屋子里感受到他的存在。心知,他是想给彼此时间好好思考。
“夫人,你看天都快黑了,再这样站下去身体可吃不消了。”六嫂一个劲地劝说着,不住地看着时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出门前,先生可是交代得很是严肃,六嫂心中对那位英俊多金严肃冷漠的司先生还是敬畏的很的。
苏米见时间确实不早,便点了点,垂下早已发红的眼睛,跟着六嫂回去。
远处,夕阳的余辉一点一点地落下,将她脚下的草坪染成瑰丽的色泽,她心中伤痛,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苏家的红房子。
它静谧地矗立在那里,经历着风吹雨打,岿然不动,见证着所有苏家人的悲欢离合,如同一个慈祥的母亲温柔抚摸着它的孩子。
逝去的东西永不会回来,卖掉了苏家的房子,就如同卖掉了他们所有人的根,往后她便没有家了。苏米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往后她要随风而走,随遇而安,寻个地方扎根,过她安静的生活。
她坐上车,闭眼不去看离她远去的房子,仿佛那些过往,无论是欢乐的悲伤的都一一成为了干枯的树叶,飘落在地上,化为泥土。
她终于斩断了悲欢的来源,失去了苏家。
很快便是八月份,苏米的预产期快要到了,司家人安排她住进了医院待产。医院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总是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股阴森的气息。
她在夜里睡得不安稳,然后在一阵绞痛中突然意识到她要生了。
她按铃喊护士,感觉羊水破了,肚子痛的厉害,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吭出声来。
她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在痛苦和幻觉中似乎看见了母亲。她站在她的床前,伸手抚摸着她的头,欣喜而慈爱地说道:“你做妈妈了,孩子,痛苦终究会过去。譬如黑暗之后必是光明。”
她恍惚中听到孩子的哭声,有人在耳边模糊不清地说道:“是个男孩,重八斤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