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5-28 22:35
纪别弦来时,皇上已再没有一丝气息。
他盯着这个躺在地上的少年天子。
良久,一言不发。
屋外光线从他背后稀疏而来,穿过灰尘繁砾,更显惺忪模糊。
我抬头看他。
第一次觉得他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凄凉。
匆忙而来的太医按上皇上的脉搏。
万般惶恐地摇了摇头。
纪别弦别过头去,哑声开口。
“去把太后叫来。”
侍从拱手而去。
太后几乎是飞奔而来。
钗环不整,鬓发散乱,眼眶红肿,脸色煞白。
跨过门槛时她几乎踉跄跌倒。
然后我听见她的凄惨哭声。
如杜鹃啼血,亦似是动物死前凄绝至极的悲鸣。
她凶狠地推开我,将皇帝揽在怀中。
眼泪如泉水般汹涌而下。
她探上皇帝鼻息,使劲地晃动他,嘶哑哭道,“宇儿,宇儿!母后来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太多无谓的努力过后,她抬头,喷血的眼睛极尽狠毒地蛰向纪别弦。
她跳起来,如同一只母兽一般扑向他。
狠狠撕扯着捶打在他身上。
“逆贼!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都是你!”
纪别弦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一贯阴鹜冷绝的眸中,如今尽是木然。
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太后猛地跌在地上。
一个阴柔却溢满厌恶的声音响起。
“如今种种,皆是你一手造成,你有资格怪谁?你在皇上身上用那些腌攒残忍的手段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会不会逼死他!”
日期:2014-05-28 22:36
说话的人正是上次抓我的内侍总管柏玉。
太后惨叫起来,奔到桌旁抓过一只茶杯冲到皇帝身边,拔下鬓上银簪狠狠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刺目鲜血立时流下,她粗喘着气,握着茶杯抵在皇帝胸上,一点一点接那液体。
我还未反应过来,柏玉已抢身上前一把推开了她。
盛着鲜血的茶杯啪的一声碎在地上。
青花碎屑其间,血花点点如梅。
柏玉将皇帝护在身后,怒吼道,“你若再敢伤他,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太后鬓上的银珠簌簌颤动,她俯身用手去拢地上的血液,身子抖索,喃喃不知说些什么,碎瓷片将她的双手割的鲜血横流,她却仿佛不知疼痛,不肯停下。
可是,已渗入地板的血液,又怎能再次拢起。
万般努力皆告徒劳后,她竟颓然瘫在地上,呜咽着哭了。
柏玉的声音充满恨意。
“逆天行命,必遭天谴!”
日期:2014-05-30 23:28
纪别弦冷声道,“柏玉,你说什么?”
柏玉盯着瘫在地上的太后冷笑道,“将军其实根本不必怨恨太后娘娘,皇上所遭受的,可比您要多得多!”
“十四年前纪相随先皇出征,二人均中苗疆巫女棠灼所下的剧毒,先皇回来不过一年便已溘然长逝,可纪丞相却平安无事了十二年,如今还不去见阎王,你以为是为什么?说起来,您还真得庆幸太后爱的是纪相,若她爱的是先皇,今日被弄的半死不活的,可就不是皇上了!”
日期:2014-05-31 00:18
“你说什么,纪相还没有死?”
柏玉阴测冷笑。
“用他儿子的血养着呢,怎么能死?”
我心里一突,身上凉浸浸的。
目光落在太后手上身上点点刺目血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天牢内阴暗潮湿,狱卒提了灯在前领路,兰裁与莲约跟在我身后。
隔着锈污的铁栏,我看见身着白色囚衣的梨欢。
她只挽个简单的鬓,其余装饰一概都无。脸色有些苍白,肚子愈发显怀了。
她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神色淡淡的。
紫荏扶着她起身,躬身行礼。
我道,“不必了。”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端端地福身。
声音嘶哑而有些发涩。
“罪妾蒋梨欢,参见明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日期:2014-05-31 00:19
“六个月了?”
她一顿,“小七个月了。”
近看才见她素白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她盯着我,大而空洞的眼睛忽的滴下泪来。
朝着我跪下。
“罪妾自知千死难赎其罪,娘娘要如何处置,妾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求娘娘怜稚子无辜…留我儿一条性命。”
“果真是做了母亲才知为母之心么?”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猛地磕起头来。
额头重重撞在监狱坚硬的地板上,一下一下,听而为人心惊。
我道,“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转而望向狱室内的石桌。
上面摆了一盘腌咸菜,半个干黄的馒头。
心里忽的一涩。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么?
害我的,厌我的,折磨我的人,如今都没有好下场。
可为何
我亦难过?
忽的不想再见到她这样处境。
转身正欲走,却听得一个轻飘恍惚的声音。
“敢问娘娘…皇上……”
“他死了。”
梨欢的身子一僵。
乌青的嘴唇颤颤抖索着。
她的额头渗出血来,青紫混上深红。
让人不忍细看。
她忽的蹲下身去,双手抱着自己的肩。
她那样努力地镇定着,身子却颤的仿若筛糠。
我听得见她牙齿碰撞的声音。
紫荏蹲下去抱着她,泪流满面。
“小姐您别吓奴婢啊,您别这样,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这样……”
我的胸中像被塞进一团棉花,窒的不能呼吸。
转身就走,一路不停,飞快地走出天牢。